绒毛般的呼吸(第3/11页)

快十二点的时候,一把钥匙插进了锁里,门开了。是服务员,黑色的头发盘了起来,穿着一件白色的围裙。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门又啪的一声关上了。

直到后来,思念才向我袭来,是在我见过小古斯配之后。一到火车站,我就立刻赶到店里。那是五月里无云的一天,太阳高挂在空中。到店里时,我都被汗水浸湿了。母亲站在柜台后面,索菲亚在楼上,卢卡在厨房里,父亲在咖啡机后面。

“她在休息,”母亲说,“一会儿就下来。”

我摇了摇头,打算上楼去,很想看看那个孩子。

“让她再睡会儿。”父亲说。我经过他身边,直接上了楼。我上楼去睡索菲亚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说,而现在看我的眼神就跟我是个罪犯似的。

飞行途中一个年轻的母亲和一个宝宝坐在我前面,是个三个月大的小女孩。妈妈抱着她在过道里转悠,好哄她入睡,而她就只顾着看周围的乘客,也包括我。

我在很多地方都看到了小宝宝,在巴塞罗那,在机场检票柜台的队伍里,在荷兰史基浦机场。我突然希望索菲亚会出现在到达大厅里,手里抱着古斯配,站在捧着玫瑰、拿着气球的人群中。在荷兰,还从来没人来机场接过我呢。

古斯配很小,衣服很大,侧躺着睡着了,手臂摆在身体两侧,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终于见到了,我想把他抱起来,紧紧地拥进怀里。

索菲亚睁开了眼睛,仿佛还没完全醒来,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只见她穿着内裤躺在床上,毯子丢在一旁。阁楼里很热,她也就没穿衣服,没盖被子。见到我倒也没被吓一跳。

“我想见他。”

她面带微笑看着古斯配。我们一起看着他,看着那扁扁的耳朵,那柔软的小脸蛋。

“好看吧?”

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没能阻挡住,便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我猜他一会儿就醒了,”索菲亚说,“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

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奇迹。就是这个小男孩在春天里让冰激凌机器停止了转动。瞧那小小的手和粉粉的手臂。

我弯下腰仔细看他的脸,那对眉毛就跟用画笔画出来的一样。一只小手微微动了一下,拳头松开了,不过还没醒来。绒毛般的呼吸,正如怡达·赫尔哈德在诗里写的一般,轻轻地一上一下,几乎察觉不到。

索菲亚也侧身躺着,面对着宝宝,说:“我再休息一会儿。”

“要我出去吗?”

她摇了摇头。

“那我再待一会儿。”

她嗯了一声。

这时我才闻到怡达的那首小诗里的味道:蜂蜜的香味,新鲜的牛奶,一窝刚出生的小动物,睡得正香。

索菲亚的乳头变宽了,颜色也变深了,胸很大,看起来很强壮,很美丽。不仅是她,他们俩躺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无比美好的画面,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牵连。赤裸的身体看上去很自然,保护着宝宝和她自己。

卢卡在楼下做冰激凌,很晚才会上楼来,到时候我就该走了。

索菲亚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条腿跷在另一条腿上。我小心翼翼地在古斯配的脑袋上亲了一下,使劲嗅了一口他的味道。是一种事实已成的味道,是出生,也是秘密。他没什么反应,和他的第一次接触就这么过去了。我见到了他,而他却没见到我,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古斯配出生后不久,我便第一次前往特拉维夫,去参加莎尔国际诗歌节。我在鹿特丹待了一个星期左右,抱着古斯配,只见他满额头的褶皱,盯着我的脸看。他似乎还没弄明白,不明白我在微笑时露出的洁白的牙齿,不明白我那三天没刮的胡子。我把自己的鼻子贴在了他的小鼻子上。

卢卡白天晚上都待在厨房里,要准备三十种不同的冰激凌。下午就帮母亲卖冰激凌。他话不多,见了店里的常客,连声招呼都不打。那个星期我都没见他抱过古斯配。索菲亚每时每刻都跟宝宝待在一起。我要是从办公室里看见她坐在店外面,就会立刻下楼。很多时候古斯配都在睡觉,一只小手搭在妈妈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