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索菲亚·罗兰的屁股一样(第2/8页)

“为什么不是28秒?”一个来自福多的商人问,“又或者是24秒?”

“28秒太长了,”父亲严肃地说,“咖啡会很苦,烟熏味会太重。24秒的话咖啡会很酸、很淡,还没来得及提取咖啡豆的味道。”

“爸爸,那23秒呢?”

“23秒的话咖啡杯有可能会爆炸。”

“一杯咖啡26秒?”另一个冰激凌商人说,好像遇到了一个很难的算术题,“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

“那么着急干吗?”父亲说,“零下十五度冰激凌是不会化的。”

“等得太久,顾客就都走啦。”

“走就走呗。”

冰激凌商人们全都扬起眉毛看着父亲。

那也许是一种逃脱、一种抽身而退的方式。躲在咖啡机后面,那闪亮的外壳,轰轰的气门,还有压力计。26秒一杯,精准得如同原子弹爆炸的时间。

如一个退休回到意大利卡多雷地区维纳斯村的愤怒老人一般,父亲终将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恨冰激凌,现在也开始恨那些买冰激凌的人了。”

这种抵抗情绪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又是何时转变成一种极其罕见的厌世情绪,很难说得清楚。父亲本不想成为冰激凌商人,也从来没表达过对这个行业的热爱。计划是,等我们长大了,就要好好料理冰激凌店,父亲出现在厨房里的频率也就越来越低。当我去上大学,卢卡接手了冰激凌店时,父亲还是经常在店里帮忙,而我的弟弟成了那个对冰激凌负责的人。

咖啡机安静下来,咖啡泡好了。

“你一杯,你弟弟一杯。”父亲说。

我接过两杯咖啡,走进了厨房。

“啊,这么说你订婚了。”这是我对弟弟说的第一句话。

他什么也没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盯着地砖,听着冰激凌机器旋转的声音。刮刀上上下下地摆动,嘶,嘶,嘶。一个优秀的冰激凌商人不用盯着汽缸,根据机器发出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冰激凌做好了没。“就跟婚姻一样。”一个来自泰迪村的老冰激凌商人曾经带着微微的醉意,在酒吧里说,“我了解冰激凌,冰激凌也了解我,会跟我说话。”其他的冰激凌商人也喝红了眼睛,一个个不停地点头。

我们俩什么也没说,同时喝完了咖啡。

也许没什么可说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扭转的。我是哥哥,本该接手冰激凌店,却选择离开了这家店。卢卡成了冰激凌店的继承人,得到了索菲亚,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需要索菲亚的是卢卡,不是我,也就没必要再为这争个面红耳赤了。

其他的话题嘛,也没什么好谈的,这一点兴许卢卡也明白。我们的生活已经变得截然不同。我看书,写诗,编辑。我约见别人,跟诗人们一起吃法国奶酪面包,去参加新书发布会。而卢卡每天工作十六小时,做冰激凌,卖冰激凌,把机器擦干净,晚上倒头就睡。冰激凌成了他的世界,而我的世界在冰激凌店收摊时才刚刚开始。

嘶,嘶,嘶。

卢卡关上了机器,拿着一把大勺子,大拇指紧紧地扣在金属勺柄上。弯下腰,接着又直起腰,左边的嘴角微微扬起。这不是微笑,而是因为期待变成了现实,冰激凌味道不错。

他做的是香草冰激凌。它们像水泥一般从大勺子上滑进了装冰激凌的盒子里。

卢卡发现我在看他做的冰激凌,就跟太爷爷的弟弟妹妹看着太爷爷做奶油冰激凌,跟每个人看冰激凌的眼神一样。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味的呢?有谁不爱吃冰激凌呢?看到冰激凌店,有谁会不高兴呢?那个把我们带回童年的甜筒,那个我们都曾拿着塑料小勺搅个不停的小纸杯。小勺搅啊搅,直到杯子里出现了另一种颜色和混合出来的新口味。谁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不爱冰激凌了呢?店外面竖着一个巨大的甜筒,上面有三个冰激凌球,分别是草莓味、香草味和巧克力味的。甜筒是用聚酯纤维做的,里面填满了泡沫。尽管如此,我还是看见许多小孩子从店门前经过时,忍不住上前舔一口。长大后他们也许会忘了这一幕,然而对冰激凌的渴望却从来不曾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