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1年,我的太爷爷开始做冰激凌生意(第3/5页)

马车在一段铁路旁边停了下来,一列火车停在轨道上,总共八节车厢,巨大的推拉门全都敞开着。太爷爷跳下马车,看了看四周,这是两座山岭之间,太阳没了踪影,肯定得等到下午才会出现在斜坡上。远处白雪皑皑,至少有半米厚。雪层下面隐藏着流水,一直流向山涧。大伙儿走进那冰冷的水里,水漫到了膝盖,直到刺得骨头生疼才停下,说是对血液循环有好处。

计划是把融化的积雪装进车厢里。太爷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所有人都拿起铁锹,铲了下去,白雪飞向了铁道,就跟农夫裹草堆似的。一大块一大块的雪都脏兮兮的,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

太爷爷时不时撑在铁锹扶手上,看着同行的人。只见钉子工匠大汗淋漓,浑身都冒着热气。雾气从他的光膀子上升腾起来,健壮的肌肉闪闪发光,其他人也都被雾气包围着。太爷爷不敢动,生怕惊动眼前的场景:劳作的人用漆黑的双手在皑皑的白雪中忙碌,还有那越填越满的车厢。太爷爷担心只要自己一动,眼前的一切就会全部消失,宛如一个戛然而止的梦。

安里寇叫起太爷爷的名字来,问他是不是在想女孩子。其他人听了大笑起来,父亲也笑了。

两个小时后,休息的时间到了。三节车厢已经装满了,推拉门也已经拉上。大伙儿在一棵被砍倒的冷杉树干上休息,一个水袋传来传去。太爷爷不渴,他已经在雪地里挖了好几铲子,每次都捧起满满一手心雪,塞进嘴里。每一次他的手指都会因为寒冷而一连颤抖好几分钟。

太爷爷提问的声音很小,没人注意到他在说话。当他大声重复刚才说的“为什么大家都忙着把雪装进车厢里”时,大伙儿都瞪大眼睛看向他。太爷爷当时还很年轻,好奇心很强,也不仅仅局限于对普通事物的好奇。他怀疑在某些东西的背后,藏着他不认识的另一个世界,宛如隧道尽头的那道亮光。

“这是场大丰收,”父亲告诉他,“我们要把这里的雪带回去。”

提到“丰收”这个词,太爷爷首先想到的是土豆、红菜根、苹果,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山里的雪。太爷爷看着关上门的车厢,仍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里寇接着说:“我们要用这雪来做冰。”

“冰?”

“不是河里结的厚厚的、可以在上面走路或者滑冰的冰。”

“另一种冰?”

“对,不同口味的,比如草莓、香草,还有摩卡。”

安里寇还说:“城里的冰激凌店就有卖的,那味道闻起来比女人还香。”

貌似一道光从脑袋里直射出来,照亮了他的精神。

“我在奥地利维也纳吃过的冰激凌是用西班牙的橙子做的。”

“那不可能。”安东尼奥·泽达斯肯定地说,声音极其深沉。

安里寇不理会安东尼奥,继续说:“他们就在大街上卖,推着一辆小车,车里装着铜罐子。”

就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头脑发热,无法忘却对方的存在,安里寇描述的冰激凌对太爷爷就产生了这样的影响。数年后他仍然能把安里寇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小勺子一塞进嘴里,冰激凌就融化了。”

太爷爷试着想象,一勺草莓在舌尖融化,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跨度也太大了,从硬邦邦脏兮兮的雪到无比美味的冰激凌。孩童时期,跟其他孩子一样,太爷爷曾经满怀期望地品尝夜里落下的雪花。味道跟水差不多,不过并没有水那么纯净,还有点金属的味道。跟所有孩子一样,太爷爷好失望。他曾经被路上和草地里那片平静的美好误导,还记得两岁那年,弟弟是怎样看着窗外,说“我要去雪地里摸摸”的场景。大雪好似一层皮毛,把全世界都遮盖住了,好抵挡冬季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