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沉沦(第3/6页)

这话像一个耳光,辣辣地甩在他脸上。他愣怔地看弥生,她别过头去,连一道目光都吝于给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子嗣的问题,被她母亲一提,才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牵连。虽然一碗药不过是防范,可是在他看来居然就像要亲手打掉成形的孩子,叫他一牵一牵地痛起来。

他无言以对,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们往甬道那头去远了。

阴历二十一的傍晚没有月亮,唯剩檐角的灯笼在晚风里飘摇。外面满是虫蝥的鸣叫,叫得他心烦意乱。他颓然在台阶上坐下来,才发现被抽空了力气,灰心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皓月过来看他,“郎主……”

他叹息,“按谢大妇说的去办吧。仔细药的分量,再三地称,分量重了伤身子。”

皓月自领命去了,找了府里医官开方子,一钱一钱地称,巴巴儿守着药吊子煎好药,不敢露面送药,怕谢大妇要生吞了她,派了个小丫头送到卬否里。

出来接药的是元香,送进上房的时候,大妇还在劝解女郎。

弥生觉得母亲似乎是和夫子达成了某种协议,无可奈何下已经没有半点怒意,只是喃喃着抱怨:“只怪你阿耶,年下说要出师,叫他骂得什么似的。现在可好,现世现报,摊上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赌气也没有用,孩子,眼睛生在脸上就是为了朝前看的。今天的事都忘了,睡一夜明早高高兴兴备嫁,别叫人瞧出端倪来。”

弥生心里乱得厉害,歪在屏风榻上不说话。沛夫人召元香把药端来,一面道:“事已至此,只有自己看开些。我先头是站在二王那头的,可是他说二王……这不是要坑死人了嘛!情情爱爱姑且不说,子息艰难,你将来拿什么傍身?”

母亲的意思她知道,无非是叫她做两手准备。弥生恍若未闻,撑起身接过药碗,仰头便把药汁子喝完了,只道:“我没脸去挑别人,只要广宁王不嫌我,我便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了解的。沛夫人缄默下来,心却悬得老高。阿弥陀佛,但愿明日一切顺遂,别的留到以后再论,也是一样的。

佛生到卬否时,院子里早聚满了女郎,一个个盛装打扮,细细一看,都是慕容氏的公主郡主们。想是有过同门之谊,特地到这里来给弥生壮声势的。

令仪看见她,忙过来叫了声阿嫂,“怎么这会儿才来?新妇子都已经梳妆好了。”边说边搀她上台阶,笑道:“二嫂打扮好了真是美,叫我二兄看见,不知道又是个什么傻样子呢!”

佛生看见这花团锦簇的排场,再想起自己出嫁时的凄凉冷落,心里生出些惆怅来,只虚应着:“弥生生得好,怎么拾掇都是美的。”又问令仪:“你的好事也将近了吧?我昨日听人提起,说是要配九殿下的学生,眼下任夏官六府中大夫?你先前认得他吗?怎么嫁得这样低?”

令仪红了脸,“他当初是女学里的授课夫子,我心里爱慕他,并不嫌他出身低。如今他跟在九兄身边,前程总会有的。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看人不看一时嘛。”

“做过你的夫子?”佛生对她前半句话感到讶异,“你母亲竟答应?”

令仪揉着纤髾道:“这话我只同阿嫂说,阿嫂别笑话我。也是闹了好久的,后来去求了九兄,九兄出面替我求情,母亲才算答应下来。”

佛生还是觉得稀奇,常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倒好,师徒也可以通婚了?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好事,既然她姓慕容,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再往高了嫁是不可能的。寻个好郎子,日子过得舒心便皆大欢喜了。

“那你可得谢谢九兄那个大媒,他读了那么多书倒不守旧,真是极难得的。”她笑道,“你那郎子姓什么?今天人来了吗?见了也好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