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香怀(第4/8页)

弥生倚着围子,正到桥堍,不由又朝建阳里看了眼。那建阳里巷堂笔直,屋舍也是堂皇的,阳春白雪下一派磊落之姿。可一想起夫子昨晚说的刘宣明,她嗓子里还是阵阵发紧,忙调开视线道:“二王我见过,六王殿下倒不曾听说,怎么样呢?”

无夏嗤笑,“常山王?这位王脾气大,早年随神宗皇帝打过沧浪斛律氏,战功彪炳,因此对传嫡立长很不服气。这些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他嗜杀。大约战场上腥风血雨见惯了,宰起人来砍瓜切菜似的,着实可怖。因此到如今还未娶亲,也没有人家敢把女儿嫁与他。我瞧出来殿下是极关爱娘子的,前日散了朝碰巧有人说起,殿下三两句话就岔开了。横竖舍不得女郎羊入虎口,嫁到六王府做妃,性命着实堪忧啊!”

弥生才算摸清状况,怪道从没听夫子提起过六王,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那二王呢?我昨日和广宁王殿下说了几句话,殿下儒雅,很令人赞叹。”

无夏手里的牛皮鞭子甩出花式来,换了个轻蔑的语调道:“快别说广宁王了,这位王是个笑柄,说出来羞也羞死了。”

他越这样,弥生越好奇,追问着:“到底怎么的,你快说说。”

无夏方才一哂,稍稍仰后些,身子靠近些门毡,“广宁王妃是太子洗马王矻之女,同门下的仓头私通,大约整个邺城都知道。这样天大的耻辱,二王竟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涂过日子,当真是愚不可及。这等妇人,就是处死都够得上,也不知二王怕什么。闷声闷气的,只顾委曲求全,手里抓着把柄不用,却日日被王妃训斥。我要是他,早就一索子吊死了,哪里有脸再在朝中行走。”

弥生听后怅然不已,这么说来二王确实是懦弱得过了头。他那样的人,若娶的是有德的女子,或许能够夫妻敦睦,轻松过日子。可惜王妃偏是个不守妇道的,性情又泼辣又蛮横。二王到她手里就成了软柿子,搓圆捏扁都由她喜欢了。

“真是……”她嗟叹,“广宁王殿下可怜得紧。那皇后的意思呢?王妃胡作非为,宫里就没有听到风声吗?”

“这种事情不是要有证据的嘛,连他这个做夫主的都不吭气,谁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嘴里说着,车到了胡记汤饼店前,无夏一手勒住缰绳,跃下马车,探着身问:“女郎是进铺子还是在车里用?若是在车里,小人去给您端来。”

弥生牵着袍角站起来,“还是到店里去,人多的地方吃起来热闹。”

无夏哎了声,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小店里去。因是熟门熟道的,径直对那跑堂的招呼道:“博士,来碗汤饼!”

前朝传下来的习惯,称呼有些混乱。太学里的师父有博士这个名头,店铺里打杂的伙计竟也这么称呼。店家很热情地迎上来,打量弥生,奇道:“不是乐陵王殿下啊,这位郎君是太学生?”边往座儿上引,边道:“郎君要吃什么口味的?如今有新鲜的莼和葵,还有寒具、昆味、鲵鱼。郎君若吃咸,可要来几样浇头?”

弥生想了想,仰脸笑道:“不用麻烦,来份乐陵王殿下常用的就好了。”

博士响亮地高唱起来:“桂花蜜汤饼一份随客喽!”

弥生在邺城三年,以前不常出来,也没有在街边上吃小食的习惯。如今难得有雅兴坐在堂角上看风景,别有一番松快惬意的滋味。

街口上人来人往,不说看景,看看众生相也是好的。一个穿黄布右衽衣的跛脚和尚正在街市对面挨家挨户化缘,手里的钵比她以前看到的都要大,几乎赶得上盥洗的银盆。大邺尚佛,通常一圈跑下来,功德化得也颇可观。有钱的给钱,没钱的布施年下余留的茶食。那僧人经过窗口的时候弥生望了眼,大钵委实大,里面杂乱放了各种东西。五铢钱、馒头、香烛,甚至还有缂丝缎子和环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