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佯醉(第4/7页)

沛夫人恻然看着她,“你以为大族女子的婚配是随意的吗?原本就没有挑拣的余地,如今自绝后路,真个儿要听天由命了。”她摇摇头,“王谢两家同朝为官,要躲是躲不过去的,少不得要你阿耶当面回话。旁的说法也编造不起来,乐陵王殿下大包大揽,吩咐你阿耶往他那里推,单说他不叫出师。这么一来,你以后的婚事势必要他过问。我的儿,盼他不要耽误了你的青春才好。”

弥生呆怔了会儿,转眼又把不快都撂了,调侃道:“焉知我就没有什么奇遇呢!打了几十年的仗,万一哪天突然有个流落民间的皇子认祖归宗,那我不是有了活路?”

沛夫人又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个不操心的命,天塌下来也不当回事。哪里就有这么现成的人给你备着呢!”

弥生往她母亲怀里一倒,“阿娘放心吧,你以前给我卜卦,宗圣寺里高僧不是说我将来贵不可言嘛。你瞧我命这样好,还愁什么!”

沛夫人倒缄默下来。她那时怀弥生,曾梦到日月并入怀。什么兆头自不必说,因着乱世之中忌讳,也没敢宣扬出去。照着现在的形势看,果然是早有定数的。夫贵妻荣,若要像卦象上说的那样,须得夫主受禅。皇帝不是人人能做的,总归在这十一个人里挑。她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问多了,你又嫌我啰嗦。”

弥生觍着脸笑笑,“您常说福气长在骨头里,该是我的到底跑不掉。”换了个话题,弥生无限怅惘道:“陈留的寺院又兴建了好些,如今五里一庙,真弄得跟邺城一样。我年下回来还说要去求签的,天冷一耽搁却忘了。今儿十三了,过了十五又得回太学里去,想是拜不成了。”

沛夫人应道:“那还不容易!明天空着的,正好趁着你及笄前拜拜观音。”她兴冲冲站起来,“我原怕你懒,不肯出门,既然你愿意,我这就命人准备香油钱去。布个施,也好积些功德。”语罢挽着披帛往门上去,走了几步又顿下,回身道:“你焐会儿还是起来,往梨园看看去。万一宴停得早,夫子跟前别失了礼数。”

弥生应个是,透过窗上绡纱看她母亲走远了,又腻了半晌才下床来。打水洗脸,重绾好了头发,换上件交颈裲裆,底下配个间色裙。站在菱花镜前照照,细长的身条儿,俏生生的一副眉眼。乳娘给她戴了昭君套,就着镜子里打量她,啧啧道:“目下还小,等及笄长开了,再过两年,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她有点难为情,抱起手炉就往园子外去了。

抬头看看,四围混沌沌的,风里夹了点湿气,只怕又要下雪了。她加紧了脚步赶,横穿过好几道垂花门才到梨园。甫入园子就听见雅乐阵阵,正堂门外一溜小厮侍立着,夫子带来的人也在其中。弥生招招手唤他们来,“里头怎么样?夫子出来过吗?”

无冬道:“回女郎的话,尚未出来过。”忽而一笑,眨眨眼道:“里面有美酒佳肴,有如花美眷,出来看这冰天雪地,什么趣儿!”

“说来怪异,”无夏对插着袖管道:“殿下今儿高兴,我看连着吃了好几盏酒,以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上回太原王寿诞,简平王和上党王借着由头灌酒,殿下不乐意,当即砸了酒盅就走。殿下不嗜酒,像今天这样倒少见。”

无冬一哂,“还不许人有高兴的时候?诸王里头谁好谁赖,殿下心里都有一笔账。和对路的人畅饮,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和那些明里暗里时刻算计的人,有什么可纠缠的!酒吃多了误事。只不过这里是谢尚书府上,又是女郎娘家,殿下用不着防备谁,饮的便也多些。”

无夏探着脖子嘿嘿笑,“不过边上伺候的小娘子真是美,怪道咱们殿下心情好呢!只怕今夜要侍寝的,女郎还候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