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关(第3/7页)

弥生暗里惆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有嗫嚅着道是。

待进了花厅,父亲另四房兄弟家眷们都到了。又是一番规矩,从父跟前磕头行礼。几个姨娘虽有所出,仍旧不能上正席,在花厅那头另开了单桌。按理说弥生是嫡女,不必自降身份同她们兜搭,不过毕竟在外几年有了阅历,也懂得了人情世故,便隔着六扇屏风遥遥请安问好。几个姨娘受宠若惊,忙起身还礼。行三的婶娘贺氏掩嘴笑道:“眼下好了,咱们府里出了女夫子了。二月里你阿弟有乡试,也请你指点一二方好。”

男女分了桌各自坐下。平常女眷们忌酒,过节倒也不拘太多。沛夫人道:“他们那头饮椒柏酒,我们这里有荔枝烧。打立秋就备好了,就等着年下用的。”说着要打发人往屏风那边送一壶过去,弥生忙接过斟壶,绕桌一一伺候起来。

四个堂姐站起来躬身,“不敢当,多谢阿妹!”

她且压她们坐下,应道:“我整年不在家,婶娘和阿姊们跟前尽点意思。”又给沛夫人满上,自己举了琉璃盏往前送了送,“我敬大人和姊妹们。”

颇豪气的举动又叫她们嘲笑起来,“是夫子教的吗?学得男人家一样。”

弥生有点不好意思,“太学里见得多了,一时转不过弯来。”

众人干了酒,二婶娘向夫人啧啧道:“若是有个师娘还方便些。夫子到底是男人,很多事没法子手把手地教。”

沛夫人转脸问弥生:“乐陵王殿下的婚事还没有消息吗?”

弥生无关痛痒,只顾吃她面前的驼蹄羹,懒散应道:“我是做学生的,夫子的婚事不与我相干。再说平常除了授业,夫子从不和我多说话。他的私事,我是不得而知的。”

一个男人,年近二十五还没有婚配,走到哪里都算晚的。若不是家道艰难,就是自己本身有毛病。当然了,历来没有做学生的背后编派师父的道理。倒不是因为像父亲一样把师尊举在头顶上,只是不甚感兴趣。乐陵王殿下在文人圈子里出了名的善言笑,可是面对学生却一板一眼,且说话苛刻,挑剔难伺候。他们这些资质浅的躲他都躲不过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过问他的婚姻问题!

不过乐陵王殿下美姿仪,这点艳名和他的学问一样尽人皆知。世间大约找不到如此双全的人物了,女人们对他感兴趣,想掏挖点私人消息不足为奇。

贺夫人打探着,“朝里圣人同拓跋皇后倒不过问?连康穆王都娶了亲,乐陵王殿下行九,却落在十一王后头?”

说起康穆王就想到三年前出嫁的佛生,弥生有些委顿。佛生是父亲的侍妾冯氏所生,极聪明的一个人。因为生母早亡,又没有一母同胞,在府里每每形单影只。那时只有弥生亲近她,因此姊妹间的感情十分亲厚。后来佛生出嫁,弥生舍不得她,还曾在她屋里仰天长号,哭了很久。

佛生走在梨花满地的时节,从阳夏嫁到高阳郡去了。那时天下还未大定,喜事亦称不上是喜事,是两家巩固关系的纽带而已。没有喧嚣的鼓乐,只有漫天霏微的雨。弥生看着青色的高辇杳杳去远了,鼻子里充塞着涕泪的酸楚。

等佛生走了她才知道,阿姊嫁的是个瘸王爷,一个缠绵床榻、没有政治前途的废人。佛生那么要强,她不敢想象佛生见了夫主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猜佛生一定恨娘家人,恨他们只顾巩固地位,葬送她的前途,所以才会一去三年杳无音信。

她嘴里含混着应道:“我家夫子脾气古怪,大约连圣人都管不了他吧!他不爱朝政,不爱美人……”她抬头想了想,“横竖我也不明白,想来他唯图一生快意,只愿做个闲散王爷。”

“我瞧着这样的就很好。”向夫人说,含笑瞥了身边的女儿昙生一眼,“我们谢家历来只与皇族通姻亲,佛生配的是康穆王爷,下面的姊妹不好落了次序。如今诸王里只剩九王和丧妻的六王未娶亲,便是轮,也合该我家昙生配给乐陵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