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将向你打开我心深处的黑罪之书。

……我的病在灵魂里。

——托马斯·戴克,《高贵的西班牙士兵》

斯特莱克把闹钟定早了一小时,想有一段安静的、不受打扰的时间,没有客户也没有电话。闹钟一响他就起来了,冲了澡,吃了早饭,非常小心地把假肢戴在明显肿胀的膝盖上。起床四十五分钟后,他一瘸一拐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胳膊底下夹着《家蚕》没有读完的那部分。他心里存有一个怀疑没有对安斯蒂斯吐露,这怀疑驱使他尽快地把书读完。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浓茶,便坐在光线最好的罗宾桌旁,开始阅读。

家蚕逃离切刀,进入曾经是他目的地的那座城市,决定甩掉漫长旅途中的伴侣:魔女和嘀嗒。他把她们带到一个妓院,她们似乎都很愿意在那里工作。家蚕独自离开,去寻找虚荣狂,一位著名作家,家蚕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导师。

家蚕在一条黑乎乎的小巷里走到一半,一个红色长发、面目狰狞的恶妇过来跟他搭讪,恶妇拿着一把死耗子回家当晚饭。恶妇得知家蚕的身份后,把家蚕邀请到她家。那是一个到处散落着动物骷髅的山洞。斯特莱克草草扫过长达四页的性爱描写,其中写到家蚕被吊在屋顶上鞭打。然后,恶妇像嘀嗒一样,想吮吸家蚕的奶,家蚕虽然被捆绑着,还是成功地赶走了她。家蚕的乳头渗出一种超自然的耀眼强光,恶妇哭泣着袒露自己的乳房,里面流出某种深褐色的胶状物质。

看到这番描写,斯特莱克皱起了眉头。奎因的风格呈现出一种拙劣的模仿,让斯特莱克感到厌腻,而且那场面读起来就像是邪恶的总爆发,是被压抑的施虐狂的一次大发泄。难道奎因用生命中的好几个月,甚或好几年,致力于制造尽可能多的痛苦和不幸吗?他头脑清醒吗?一个人能这样自如地掌控自己的风格——虽然这风格斯特莱克不喜欢,可以被归类为疯狂吗?

他喝了口茶,欣慰地感到自己的环境暖和而干净,便继续往下读。家蚕正要因厌恶而离开恶妇的家,突然另一个人物破门而入:阴阳人,哭泣的恶妇介绍说是她的养女。阴阳人是个年轻姑娘,敞开的衣袍里却露出一根阴茎,她一口咬定她和家蚕是孪生的灵性伴侣,能够同时理解男女双性。她邀请家蚕品尝她雌雄同体的身躯,但首先要听她唱歌。她显然认为自己的歌喉很美妙,但却发出海豹一般的狂吠,最后家蚕捂着耳朵逃离了她。

后来,家蚕在城市中央的一座山顶上,第一次看见了一座光的城堡。他顺着陡峭的山路朝城堡走去,然后一个男性侏儒从漆黑的门洞里出来迎接他,侏儒介绍说自己就是作家虚荣狂。他有着范克特的眉毛,范克特的阴郁表情和轻蔑的样子,他让家蚕在他那里过夜,“听说过你傲人的才华”。

家蚕惊愕地发现房子里有个被链条拴着的女人,在一张卷盖式书桌上写作。炉火里躺着几块烧得白热的烙铁,上面连着用金属扭曲成的词组,如“执拗的活塞”和“金色的口交”。虚荣狂显然希望能引起家蚕的兴趣,解释说他安排年轻的妻子埃菲杰21自己写一本书,这样他创作下一部杰作时,埃菲杰就不会来烦他。虚荣狂说,不幸的是埃菲杰毫无天赋,因此必须受到惩罚。他从火里拿出一块烙铁,家蚕见此情景,赶紧逃离那座房子,耳边传来埃菲杰痛苦的惨叫。

家蚕飞速奔往光之城堡,幻想着能在那儿避难。门上刻着“白鬼笔”的名字,可是家蚕敲门却无人应答。于是家蚕绕着城堡边缘行走,从一扇扇窗户往里看,最后看见一个浑身赤裸的秃顶男人,站在一个金色男孩的尸体旁,尸体上布满刀刺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喷出家蚕自己乳头里喷出的那种耀眼强光。白鬼笔勃起的阴茎似乎正在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