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第4/6页)

浑浑噩噩的我匆匆收拾好行李,安排他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小憩,准备迎接下一个十七个小时的硬座。列车临开动前,想到以后不能再任性妄为的我,与一众狐朋狗友在站台前哭得天昏地暗。

斩草需除根,无论我有多大的不情愿,也算是彻底告别了为非作歹的日子。

初次涉足南方的土地,迎接我们的却是一场大降温。看病要紧,哪顾得上行车冷暖,他像当年一样,带着我,往返于去医院的道路上。带着已经长大却丝毫不具备生活能力的我,他就像照顾小时候的我一样,一边忙于工作,一边照顾着我的三餐。那一日,我走出诊室,看见他靠在椅子上睡得呼噜震天响。

后来我很多次想起当年,给自己设想了许多个假设。如果我没有辍学,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孩子的妈,在厂里循规蹈矩周而复始一辈子。如果我当时跟他一起去南方,早一点参加工作,是不是他会少吃一点苦。如果,他当时没有强行带走我……我不一定还活着。

是的,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休养,我开始正儿八经地参加了工作。彼时已经二十出头的我,就像当年出门去上学一样。他还在身边,只是自行车换成了小摩托,再次来来回回地,在车流中穿梭,将我接来又送去。

谁承想那么多大道理苦口婆心都劝不动的我,竟然被工作这一剂良药彻底治疗了脑残。等我幡然醒悟之时,顿感追悔莫及,我像一个回头的浪子,把所有精力与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看到我忘乎所以的样子,他总说别太累了,能赚多少是多少。

可能,他已经忘了我干过多少坏事令他无端承受了多少连累吧。是的,往事无法回头,也无法深究。但我忘不了,思路越发清醒,回忆越发清晰。

自责与内疚一直储存在心底,这些年,我始终没有原谅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还记得有一次公司组织烧烤,大家买了成堆的食材在上司家中阳台烤制,我早早吃好却不肯离去。善于察言观色的上司看透了我的意图,等众人散去后,她飞快地收拾起剩下的食材用大包装起,让我带回家给他吃。

还记得那个凌晨,我骑着自行车一路疾行,唯恐那些肉类在夏夜里变质,结果用力过猛,在楼下腿肚子就开始抽筋,半天爬不起来。遗憾的是,虽然拼尽了全力,第二天那些肉好像还是馊了。对啊,家里并没有冰箱。

就这样,别人工作赚钱之后过得越来越好了,我却过得越来越抠门。每个月工资发下来时,我仅用一点儿零头,整数全部交给他。这个习惯维持到了现在,尽管他并不花这些钱,只想为他添一份安心,一份来自孩子完全的信任。

好叫他知道,当年我是你的“心肝宝贝崽”,如今你也是我的“心肝宝贝爹”。

其间他辞去了工作,开了一个小卖店。经常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为了只有一块钱盈利的东西来回二三十公里地跑批发市场。我问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怎么找路的?他说:“跟着公交车啊。”后来我每次看见尾气如黑雾一样的公交车,想着他在小摩托车上的样子,心里就很难过。

你知道天底下最大的绝望,不是看着心爱的人经受痛苦,而是看着心爱的人经受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因为自己无能。

在经营小卖店的时候,他被骗一次、被偷两次。在2006年的时候我们的资金账单是负2000元。生活一度陷入尴尬。

像这样的生活,我们过了一年多。为了升职加薪,我转战去山东分部,我行我素惯了,也没有征询他的意见。临近年底,已是冬季,我收拾着行李,他就坐一边看着我,叹着气说:“怎么什么都带啊,又不是不回来了。”我顿了一下,并未作答。谁知收着收着,找不到首饰盒,急得满屋乱蹦,他说:“我来帮你找,找到了要亲我一下。”我答应了,他找出来了,我硬着头皮地亲了他脸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