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之瘾

我恨。Odio…Loodio…Laodio…Liodio…Iomiodio.

“壁炉”里的火烧得“噼里啪啦”,这里是R城,这里没有一只货真价实的壁炉,连这本该伴随着松木油脂燃烧的“噼啪”声,都是人造的。

黑胶的音质温暖而细腻,没有任何现代播放器可以替代。画室被夜后声嘶力竭而又充满力量的咏叹调填满。

“地狱之复仇沸腾在我心中

在我的周围

死亡和绝望的烈火包围我”

这是歌剧《魔笛》里的片段:《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

我恨,可我不知该恨什么。

很小的时候,家人对我说,我们的故乡在遥远的东方,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但同时我也是个意大利人,歌剧,绘画,雕塑……我一样都没落下。

这唱词和激昂的唱腔让我雕刻石膏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我不认你

你就别想再回来见我

我把你永远抛弃

我和你永远分离

我同你断绝关系

……

听我发誓

复仇女神!”

嘭!!——手中的半身人像在地上砸得粉碎。

我塑了她九年,却越做越让自己不满意了,我是忘了她的温度吗?忘了她的饱满、纤细、错落,那一切握在手中的感觉,我大吼一声,看到画室正中央那座我最满意的雕像,那是我十一年前的作品,曾有人要出六位数买下,我拒绝了,我看着她,眼中迸出恨意,冲向她,举起她。

却在最后一秒失去了勇气,泪流满面。

九年前尚如和那个裴司翰驾着车,经过飞虹大桥时因为婚礼的筹备工作而争吵,她要求他停车,她走到那个逃生台阶,要从那里下去,却一脚踏空……

九年,我转移着所有的恨,只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不忍恨你。

我跌坐在地上,抱着那件她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沉默很久。我拿出手机,打给那个叫萧梓言的女人,那一刻我像被天使附了身,我想,死了的人再也说不清了,还活着的人,还有的亏欠,就去做个了结吧。

我知道萧梓言对我的心软,我骑着摩托载着她,她在背后抱着我,就像前几个月我们“热恋”时一样,对,我的这颗心已经坏了,再也热不起来,“热恋”是属于萧梓言的,只不过,她对于我来说又有些不同,和这些年我逢场作戏过的女人们不同,她是继尚如之后,第二个对我动真心的女人。

我们驶上飞虹大桥,我本要带她去桥那边的嘉年华。

车灯如流,我在灯河中看见中断的水泥墙,黝黑的铁链,看见尚如站在那里。

她的长发在夜风中温柔地飘卷,眼中闪着迷人的动情的星光,她看到了我,弯起了唇角……

突然,我看见那个叫裴司翰的男人向她冲去,她要夺走我的尚如,我的女人!

我转动手柄,向他撞去。

我要他死,要他消失,要他灰飞烟灭。

……

我躺在诊疗室的椅子上等医生,嘴里哼着一首意大利摇篮曲:

Ninnananna,ninnaoh

Questobimboachilodo?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给我唱过,后来,我教尚如唱过。

恍惚中我看见她走进来,却又站在那里不动了。

“如……”我伸出双手。

“卓冰,我是尚宛,我有事跟你谈。”

我垂下手,平静地问她:“你怕不怕我杀了你?”

“我会负责帮你治好,然后给你……”她低下头,又抬起,“给你一笔可观的钱,送你回欧洲。”

“折磨你,”我笑起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慢慢折磨你。”

“卓冰,医生预计你一年左右可以恢复,我们就暂定一年。”

“你做梦!不要再侮辱我了!我只要我女人的骨灰!”

“她是尚家人,留在尚家。”

“尚家?你们尚家一个个都是人吗?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现在还有什么脸说她是尚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