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Ballade·Op.73(第2/4页)

他想起达古夫人的那句讥讽“肖邦?比他的名字更让人熟悉的是他的咳嗽”。这位夫人是多么睿智,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原罪。

指尖微动,触碰到的柔软令肖邦霎那间静止了一切动作。照顾生病的他绝非一件易事,他不想打扰欧罗拉好不容易得来的喘息时间。

青年偏转过头,高高的窗子只有一层薄薄的素白布帘。阳光似乎在那一堆光斑里打着旋,布帘上倒映出风拂过时树影的斑驳……所有都和往昔一样,平反而简单的宁静美好。

只有他一个人不好——从身体到心肺,都不好。

咳嗽又顺着喉管渐渐爬了上来。肖邦迅速用另一只手掩住嘴唇,企图压低咳嗽声。

奈何身体的震动,还是惊醒了欧罗拉。

被拂起、顺气,咳嗽停歇后一杯温热的带着淡淡梨子味道的水……等肖邦靠着靠枕能够好好呼吸时,他已经朦胧的视线里清晰地出现了欧罗拉眼底的黑青。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多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好过。

“欧罗拉,这次回巴黎后,就放弃我吧……”

“说什么胡话呢,弗朗索瓦,绝不!”

钢琴诗人近日的第一句话,就遭到了无情的反驳。

他笑得勉强,却丝毫不意外。

“如果我在明天,或者下个月,或是明年死去,你要怎么办呢……”

肖邦拉着欧罗拉的手,示意她靠近,而后使出全部的力气,用他的额头触碰她的。蓝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波,笑容淡去后,他脸上只留下真挚的担忧和心疼。

“我很、害怕……”

害怕拖累你。

害怕不能接受你的离去。

害怕比起我独自痛苦,是留你一个人漫长地伤心。

遇见你之后,错估自己的身体,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弗朗索瓦,我不准备再弹‘肖邦’了……”

她的话令他瞬间呆滞,脑中嗡的一下闪出一片空白。他瞪大眼睛盯着她,不复优雅俊逸,反而略显痴傻。

肖邦发现欧罗拉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若非要描述,它应该是雨后难得出现的彩虹,不是刚刚呈现出的绚丽,而是快要消逝时模糊的动容。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我弹奏你的时候。比起公开演奏你,我更希望倾听你的演奏——我想学回你每一个触键,每一次呼吸,每一种情感的表达……

“你在的时候,我只需要听你就好;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弹奏你,和世界一起想念你。

“真正傻瓜的是你吧……你忘了我是‘钢琴家’,你不用考虑没有你之后我会怎么样——那的确很难,像失去了心脏一样难,但我会好好活着的,因为你活在我的钢琴里。只有一次次弹起钢琴,我才能见到你。

“爱上肖邦需要勇气,我比谁都清楚我要面对的是什么。先生,我早已无所畏惧了。比起推开我,让我过早地陷入痛苦,您还不如让我多记得你一些,那样我一想起你,快乐是永远大过痛苦的。

“我只有一个答案——绝不,弗里德里克·肖邦。”

他被一个拥抱彻底环绕,倏忽间仿佛有水滴自眼眶逃离。

病痛带来的无力并不能阻碍他的手臂圈住他的爱人,锁住之后,她就再也不能离开了。

肖邦是个偏执而占有欲强烈的人,尤其在他倾述以爱,习惯身边固有的温暖以后。

他找到了他的笼中鸟,除非山雀不再愿意为他歌唱,否则他不会再放她自由。

亲爱的欧罗拉,我想写更多更多的曲子……

即使、即使有一天我要被奏响莫扎特的葬礼进行曲,我希望你坐在钢琴前弹奏肖邦的时候,每一天都能见到不同装束的我,温情地跟你说——

“我爱你,早安”。

欧罗拉挎着小篮子,在乡下小镇算不上热闹的集市里采买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