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昼(第4/9页)

“莲莲的理想,将来一定会实现的!”沈泰誉鼓励地拍拍她的手背,像兄长对待小妹妹,慈爱、亲昵。可是接下来,莲莲的行为超越了他的预期,莲莲居然顺势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如果没有将来呢?”莲莲望着他。

沈泰誉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莲莲的手大方地、信任地搁在他的手中,因为劳作而显得骨节略大,没有戒指,没有指甲油,透着天然的健康的淡淡红色,是温暖柔软的小姑娘的手。

一时间,沈泰誉动弹不得,像被武林高手点中了穴位。他抬起眼,眼前的景物乱七八糟,像是置身在一个荒诞绝伦的梦境里。他突然感到浑身发软,像一坨沙袋似的,直往下坠。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猛然攫住了他。他知道,握着的这只手,比任何一只手都要危险,但是他舍不得放松。这一瞬间,他抓住她的手,就像抓回了青春,抓住了生命的承诺。

“如果没有将来的话,”莲莲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就让我们活在今天吧,好像没有明天,好像明天根本就不存在。”

她的嗓音里透着陌生的妖冶,宛如熟过头的蜜桃,蜜汁一点一点淌下来。更糟的是,她靠了过来,自顾自地把头搁在沈泰誉的肩膀上。她嘘出一口气,有种肆意的舒服,似乎沈泰誉的肩膀是一块可以容纳酣梦的枕头,她当真闭上了眼睛。

沈泰誉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她,她的双颊是玫瑰色的,小小棕色的脸,胸脯也是小小的,衣服破掉一角,从破损的地方露出一双纤窄的肩膀。她忽然睁开眼,神情里有种奇怪的狡黠,像个处心积虑的小妖精。

“想不想吻我?”小妖精直直瞅着他。

沈泰誉着了魔似的,将脸靠过去。莲莲面部的皮肤紧绷着,触感与上等丝绸一般。沈泰誉贴了贴她的面孔,蜻蜓点水的,他微笑地说:

“好几天没剃胡须了,别害怕。”

然后,他放开她。理智回到了他的身上。

顺恩家里祖传的蛇药不可小觑,一天下来,成遵良已觉神清气爽。午后,一碗热乎乎的狗肉汤下肚,他独自待在一棵高大的樟树背后,冷静地思索他的现状与处境。那树貌似强悍,实则宽大的树身已经被虫蛀掉,露出了空空的树洞。成遵良顺势往后一靠,倚着树洞,倒有些天然躺椅的意思了。

他斜靠着树,点起一支烟。烟是返潮的烟,在这里,只有他和沈泰誉两个烟民,而存货极其紧缺,他背过沈泰誉,谨慎又谨慎地藏了几盒,以备不时之需。烟这玩意儿,跟毒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就算断了粮,他也不能断了烟。而一旦当着沈泰誉的面,他从来不抽自己的烟,沈泰誉的瘾不小,一抽,就会大大方方地散给他。

思索的过程,让成遵良自己都感到吃惊。他不知道这几天以来,一种与初衷背道而驰的念头,在他的心里悄悄地潜伏下了,一有风吹草动,便疯狂地、汹涌地、势不可当地壮大起来。这奇异的念头生自何处,根在哪里,种又是什么,他一概不明白。源于地震的惊吓?对逃亡的畏惧?或者是两者联袂?好像是,但又不完全是,连他自己都搞糊涂了。

他甚至,没办法照他原有的习惯,进行详细的推敲与考证,因为一个斩钉截铁的想法捷足先登,气势雄壮地占据了他的思维空间。其结果是,他顺从了这个在他看来无比诡异、无比突兀的打算。

他把剩余的小半截烟,狠狠地抽了几口,掐灭了烟蒂。要是搁在以往,他对这种烟屁股从来都不屑一顾,他抽烟的习惯是,抽半支,扔半支。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限量,为了健康着想,无论多昂贵多稀罕的品种,他都舍得,抽到一半,抬手就扔。

一经作出决定,他立马去找石韫生。石韫生是关键的角儿,是他铁下心来的催化剂,没有她的话,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是到了悬崖也不勒马,是见了火坑也要跳的。当然,这并非证明石韫生在他的生命里有多么的重要,他经手的女人太多了,就像一座花圃,开到了荼;就像一杯浓郁的茶,泡到了淡白,那种勾魂摄魄的感觉已难觅踪迹。石韫生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充当了一个恰如其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