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夜(第2/7页)

“十七岁。”莲莲说。

“我幼年的玩伴,与我同岁,都是属猴的,四十岁,家在农村,结婚很早,儿子比你还大两岁,已经考上大学了。”沈泰誉漫不经心地说着。

“沈大哥,你的意思是,你比我长一辈?”莲莲眨巴眨巴眼,狡黠地笑道,“你是想占我的便宜、让我叫你叔叔哪?”

“你这丫头!”沈泰誉笑着递给她一串蚱蜢,“熟喽!”

“先给石大夫吧。”莲莲接过来,唤醒石韫生,喂给她。石韫生昏昏沉沉的,也不问出处来历,只管囫囵吃下去,吃了两三只,稍稍解了饥,便竭尽全力半抬起手臂,拦住莲莲的手,软软地说:

“莲莲,你、你也吃吧……”

“别担心我,我已经吃过了。”莲莲哄她。

沈泰誉喂给成遵良吃春蝉,成遵良是饿狠了,一只蝉不够他塞牙缝的,鸡啄米似的一气儿咬完一整串,这才狼吞虎咽地咀嚼着,吃完再要一串,又是狼吞虎咽地一口吞尽。

“他俩胃口不错,算是一个好现象,至少证明他们的肌体处在康复当中。”莲莲说。

“石大夫看起来很衰弱,她的烧还没退呢,”沈泰誉忧虑道,“真希望她能挺过来。”

“她应该能熬住的,”莲莲很乐观,“地震那天她都没事,既然大灾大难都奈何不了她,以后必定凡事都能逢凶化吉的。”

“瞧你,像个江湖术士!”沈泰誉忍俊不禁。

他们坐在火堆旁,吃剩下的虫子。烤得发焦的蚱蜢和春蝉一咬一个脆,蚯蚓则是烂熟柔软的,闻起来有一股异香,但入口滋味都是淡淡的。

篝火时时发出噼啪的轻响,成遵良和石韫生躺在温暖的火堆旁,相继陷入沉酣的睡眠中。莲莲捧起一堆落叶,添进火中,直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累坏了吧?”沈泰誉悄声问。

“困。”莲莲再打一个哈欠。

“你睡一会儿吧,”沈泰誉怜惜地说,“有我守着他们就行,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莲莲依言在草丛里和衣躺下,差不多是立即就睡熟了,长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静静垂落下来。火光映着她,她的脸,半是光明,半是阴影。

沈泰誉查看一下成遵良和石韫生的伤口,成遵良的无甚明显变化,但石韫生的有些发红、溃烂。他一把一把地嚼着不同种类的草,把嚼碎的草敷在石韫生的伤处。他的口腔充满了苦涩的青草汁,舌头因此变得像一块脏污的门垫,又厚又潮湿。

正在忙碌间,沉睡的莲莲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身子蜷缩起来,不安地扭动着,一只手抓挠着脖颈,面色痛楚,仿佛被绳索捆缚住了似的。

“莲莲!莲莲!”沈泰誉凑近,拍拍她的脸,唤她,“你怎么了,莲莲?”莲莲被他拍醒了,懵懵懂懂地一骨碌坐起来,喘着气,惊惶四顾。

“做噩梦了?”沈泰誉关切地问道。

“嗯,”莲莲抹抹额角的冷汗,心有余悸,“我梦见白天的那个悬崖,我又失足了,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我拼命想抠住什么,但是我一抠,那些泥巴啊石块啊,就会跟着我一块儿朝下掉,我想叫喊,可是嗓子眼儿里都塞了沙石,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莲莲,不要再想了,”沈泰誉打断她惊惧的述说,温言道,“别害怕,我在这里,我陪着你,快睡吧,没事了。”

莲莲重新躺了下去,沈泰誉坐在她旁边,像安抚小孩子那样单调而重复地说着,睡吧,睡吧。他没有孩子,没有哼唱儿歌的经验,否则他会唱给她一支甜蜜稚气的童谣。孤单的莲莲,表面坚如磐石,其实她的内心,与一般女孩无异,是多么柔弱与善感。

“睡吧,睡吧……”沈泰誉念经一般滑稽琐碎地念着。

蒙眬睡去的莲莲蓦然做出一个孩子气的动作,她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沈泰誉没有动。握着他手指的莲莲,犹如得到了某种庇佑,安安稳稳地漂进了幽深的睡梦的湖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