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第2/14页)

我倒觉得他应该留着。

这样的岁月,应该留下来。

不过我很好奇,那个智能手机都没有的年代,他是从哪里弄到姑娘的单人照片的。

“是我自己做的。我把合影的别人都给剪了。”

2

“单人照”上的姑娘白得发光。一点都没浪费铺洒在她身上的阳光,笑容灿烂明媚,化成了“青春”这两个字最完美的符号。

而被剪下去的那部分合影,同样是人生。

我妈妈曾在我初中同学的合照里,指着一个角落的男生说:“其实他长得最好看。”

长辈的眼睛都很毒。那个男生是我第二任同桌,站在角落被别人挡住了大半,几乎看不清。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好看,鼻梁高,五官轮廓清晰,脸比女生还小。只可惜黑黑的,个子也不高,人更是寡言。学生时代,只有高大的流川枫才拥有既沉默又被关注的可能。

但我们是同桌,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相互发现。初中本来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天光悠长。

他和我做同桌没几天就把我的水杯换了位置,等我意识到自己很久都没有洒一身水了,问他,他才点点头。他随手解决的不只是水杯这样的小事,我给他讲题,他帮我悬崖勒马,但他不像我,总爱眉飞色舞地拆解一切,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多优秀。他说过我讲题时候的神态非常欠揍。

我只觉得和他做同桌很好。

春天的午后,大家都没心思上体育课,队伍排得歪七扭八,女生们交头接耳,动不动爆发出笑声。体育老师揪住一个女生,呵斥她:“笑,还笑,笑什么笑,给我也念一念,看看有多好笑!”

女生大大方方展开手里的纸条,直接唱道:“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勇气》发行了有一段时间,才在我们家乡突然蹿红,大街小巷的理发店都放着它,歌词实在太得小女孩的心了,这个年纪的感情,对抗的岂止是流言蜚语。

女生获得了我们的尖叫欢呼,她笑嘻嘻地问体育老师:“老师你觉得呢,这词写得也太好了吧!”

大家哄笑。体育老师被她弄得没脾气了,本来也没什么好教的,索性让我们解散自由活动。

我和一个玩得很好的小男生一起创办了“华娱快报”这个品牌,每期将学校里发生的八卦事件用“MTV天籁村”和“娱乐现场”的方式播一遍,在我们班有固定的一批收视群体。正玩得开心,操场角落花坛那边突然有争执的声音。

唱《勇气》的女生反应很快,说:“别过去,职高的人又来闹事了。”我们学校紧邻另一所职业高中,男生们拉帮结派,混混横行,打架是常有的事。

我也只是回头一瞥,透过人群缝隙,看到同桌在包围中,安静地坐在花坛边。他从来都不是参与这种事的人。

我跑过去。围观者里不少是我们班的男生,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沉默。被围在中间的是同桌和几个职高混混,穿着模仿HOT等韩国团体的肥大牛仔裤,两方相对,他们站着,同桌坐着,垂着头。

然后混混扬起手,响亮地甩了同桌一个耳光。紧接着反方向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我反应过来,大喊:“你们怎么打人啊!凭什么来我们学校闹事!”

我们班男生拦住了我。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理应属于中年人的浑和与无奈,一个男生说:“你不懂,算了算了,打了这事儿就彻底了结了,你别掺和,了结了,了了,别瞎掺和。”

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流程,是一件为同桌好的事情似的。

很多年过去我大概懂得了班里男生的世故,或者说,是十几岁的男孩子努力模仿与伪装的圆熟。他们知道这样窝囊,却也不敢站出来对抗人高马大的职高生,更清楚一次冲动过后是无休无止的约架和麻烦,所以把懦弱强化成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