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托·卢维埃(第3/4页)

她昏昏沉沉的,梦里一会儿是控诉,一会儿又是罪恶的感觉。她开始攻击路易丝。她对自己说,路易丝这是疯了。也许是很危险的。在路易丝的内心,滋长着一种针对雇主的、龌龊的仇恨,一种复仇的渴望。米莉亚姆责怪自己没有衡量过路易丝的暴力程度。此前她已经注意到,为了类似的事情,路易丝很容易发火。有一次米拉在学校丢了件背心,路易丝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成天和米莉亚姆念叨这件蓝背心,发誓要把它找回来。她去骚扰过老师、幼儿园的阿姨,还有食堂的员工。有个星期一的早晨,她看到米莉亚姆正在给米拉穿衣服,而米拉正穿着她那件蓝背心。

“您找到了?”保姆问,语调中甚是惊奇。

“不,我又买了件一模一样的。”

路易丝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要知道我找它可费了不少劲,这算什么?别人偷了也好,不在乎自己的东西也好,这都不要紧,反正妈妈会给米拉重新买一件背心的,是吗?”

于是米莉亚姆就又掉转枪头,把这些指控用在了自己身上:“是我的问题,”她想,“我走得太远了。这是她特有的方式,说我浪费、轻率、满不在乎。路易丝可能觉得我扔掉这只鸡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而她正缺钱。我不仅没有帮助她,还侮辱了她。”

黎明时分,米莉亚姆起床,她觉得自己几乎没怎么睡。一下床,她就发现厨房里亮着灯。她走出房间,看见路易丝正坐在临院子的窗边。路易丝双手捧着茶杯,这是米莉亚姆在某个节日的时候买给她的。她的面容在蒸汽间飘浮不定。路易丝像是一个小老太,一个在苍白的早晨颤抖的幽灵。她的头发和皮肤似乎没有一点儿颜色。米莉亚姆觉得路易丝近来的穿着风格都差不多,蓝色的衬衫,娃娃领,这让她一下子看了觉得有些恶心。她真是不想和她说话。她想让她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掉,不需要过多的努力,就一个简单的手势,或是眨一下眼睛。但是路易丝就在那里,她正冲她微笑。

她的嗓音纤细:“我给您来杯咖啡?您看上去很疲惫。”米莉亚姆伸过手,抓住热腾腾的杯子。

她想起还有漫长的一天在等待着她,她要在重罪法庭为一个男人辩护。此刻在厨房里,面对着路易丝,她在想这个事情究竟有多少幽默的成分在里面。她这么一个人,所有人都欣赏她的好斗,帕斯卡经常夸赞她在面对所有对手时所显示出来的勇气,此刻在这个小小的金发女人面前,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

有些少年梦到的是电影拍摄的大舞台,有的梦到的是足球场,或是坐满了人的音乐厅。可米莉亚姆的梦里从来都是法庭。做学生的时候,她就尽可能地旁听诉讼。她的母亲实在搞不懂,竟然有人会那么热爱诸如强奸之类的病态故事,热爱关于乱伦或者谋杀的报告,准确、凄凉、不带任何感情。米莉亚姆准备律考的时候,正好是米歇尔·富尔尼雷连环杀人案开审的时候,她一直跟着这宗案子。她在查尔维尔梅齐埃的市中心租了一间房,每天她都加入成群结队去看魔鬼的女人队伍。在法庭外面搭起一个很大的台子,这样,数量众多的公众就可以借助大屏幕直接旁听审判。她坐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她没有和那些女人说话。每每这些皮肤呈红棕色、指甲剪得秃秃的女人用辱骂和唾沫来迎接犯人的囚车时,她总是感到些许尴尬。她是一个遵从规矩的人,有的时候甚至显得不太通融,但看到这样赤裸裸的仇恨场面,看到人们高喊着要报仇,不禁有些迷惑。

米莉亚姆乘上地铁,提前到达法院。她抽了支烟,指尖拎着用来捆大卷卷宗的红线。一个多月以来,米莉亚姆一直协助帕斯卡准备诉讼。嫌疑犯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被控和三个同犯共同虐待两个斯里兰卡人。在酒精和可卡因的作用下,他们把两个没有身份、和他们也毫无过节的厨师痛打了一顿。他们揍啊,揍啊,直到当中一个死了,直到意识到他们搞错了目标,把一个黑人当成了另一个。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无法否认指控,因为正好有监控录像录下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