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米莉亚姆告诉路易丝,他们要去保罗父母家的乡间别墅过一个星期的时候,她的脸色多么阴郁啊!后来米莉亚姆想起那场景,不禁不寒而栗。路易丝的阴郁目光中仿佛掠过了暴风雨一般。那天晚上,路易丝没有和孩子们打招呼就走了。像一个幽灵,谨慎得可怕,她甩上了门,米拉和亚当都说:“妈妈,路易丝消失了。”

几天以后,到了出发的时刻,西尔维娅过来接他们。这又是一个突发事件,路易丝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兴高采烈、想一出是一出的奶奶一边嚷嚷着一边进了公寓。她把手袋往地上一扔,便和小家伙们一起滚上了床,她向他们保证,他们将有一个星期的节日,玩游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看到婆婆像个小丑一般,米莉亚姆笑了起来,可她一转头,看见路易丝站在厨房里望着他们。路易丝面色惨白,黑眼圈似乎又深了几分。她似乎在嘟囔着什么。米莉亚姆走近她,但是路易丝已经蹲下身来,把箱子合上。后来米莉亚姆在想,也许是自己没看清。

米莉亚姆试图让自己理性一点。她没有产生罪恶感的理由。她又不欠保姆什么。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从路易丝手上夺走了孩子,拒绝了她的什么要求,甚至惩罚了她。

也许是因为通知她有点晚,路易丝才觉得不太高兴的吧,这样她无法安排自己的假期。或者只是因为孩子们要和西尔维娅一起过些日子,毕竟她已经和孩子们很亲了。每次米莉亚姆抱怨自己婆婆的时候,路易丝都好像要发火的样子。她带有一种狂热的激情站在米莉亚姆一边,指责西尔维娅是个疯子,歇斯底里,给孩子们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她挑唆自己的老板,不能听凭她婆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更糟糕的,她还挑唆米莉亚姆让自己的婆婆离孩子远点。在这样的时刻,米莉亚姆一方面觉得有人给她撑腰,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在汽车里,正要发动时,保罗摘下了左腕上的手表。

“能把它放在你的包里吗?”他问米莉亚姆。

两个月前,他给自己买了这块表,因为和一个著名的歌手签了约。这是一块二手的劳力士,朋友转给他的,价格很合理。保罗很犹豫要不要买。他很想要,觉得表很完美,但又因自己这种拜物心理、这种无聊的欲望而感到些许惭愧。第一次戴上的时候,他觉得很漂亮,可又觉得实在大得夸张。表很重,闪闪发光。他不停地拽拽袖子,想要把表藏起来。但是很快,他就习惯了左臂上承担的这份沉重。实际上,这是他拥有的唯一的奢侈品,本身并不过分到哪里去。再说,他也确实有权利让自己快活些。又不是他抢来偷来的。

“为什么要把手表摘下来呢?”米莉亚姆问他,她知道他有多么珍惜这块表,“表不走了吗?”

“没有,表走得很好。但是你不知道我妈妈。她不会理解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和她吵一个晚上的架。”

他们在夜幕初临的时候到达冰冷的家,其中一半的房间还在施工。厨房的天花板好像要掉下来似的。浴室里,电线裸露着。米莉亚姆很担心孩子们。他们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眼里饱含着惊恐,双手伸着,随时准备在他们摔倒的时候把他们扶起来。她在这个家里走来走去,随时中断孩子们的游戏。“米拉,再来穿件毛衣。”“亚当呼吸有点困难,您没觉得吗?”

有天早上,她冻醒了。她往亚当冰凉的小手上吹热气。米拉脸色苍白,她很有些担心,叫她在室内也必须戴着帽子。西尔维娅没有说什么。她本想让孩子们野一点,任性一点,因为平日里他们不可能这样。她不会像孩子的父母那样,平常不在,就用轻浮的礼物补偿他们。她不太注意自己的用词,所以经常招致保罗和米莉亚姆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