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发现了》[3] 法文版序(第4/6页)

目前我并不打算对《我发现了》进行全面的分析,所以我几乎只字未提作者对拉普拉斯星云假说的使用。拉普拉斯的研究对象是有局限的,他只打算重新构建太阳系的发展过程。他假设在冷却过程中存在一个气体云,它具有一个已经高度压缩的核心,气体云绕着穿过其重心的轴自转。拉普拉斯假定引力的存在以及机械定律的不变性,他把解释行星及其卫星的自转方向、轨道轻微的偏心率和较小的倾角作为自己的唯一任务。在这些条件下,受到冷却和离心力作用的物质会从星云团的两极流向赤道,并排列成一片区域,该区域在重力和离心加速度上相互平衡。于是一个星云环形成了,它很快就会断裂;而环的碎片最终会聚集而成一个行星……

《我发现了》的读者将会看到埃德加·坡是如何扩展了万有引力定律,一如他对拉普拉斯星云假说的延伸。坡在这些数学基础上构建起了一首抽象的诗篇,这是一个罕见的对物质和精神本原进行全面阐释的现代典范,这是一篇宇宙起源论。

宇宙起源论属于文学的一个门类,具有出色的持久力和惊人的多样性;它是最古老的文学形式之一。

有人说,世界本身并不比创造世界的艺术古老多少。多一点学识,再更多一点智力,我们也许就可以从任意一本创世书中——不管它们来自印度、中国还是迦勒底[8] ,不管它们属于希腊人、摩西还是斯万特·阿伦尼乌斯先生[9] ——推断出每个时代下思维简单化的程度。可能我们会发现,人类天真的意图自古不变;但必须承认的是,这门艺术与众不同。

正如悲剧之于历史和心理学,宇宙起源论触及宗教,并在许多方面与宗教相混淆;宇宙起源论也触及科学,由于无法证实,导致它又必然与科学相区别。它包括宗教的经典、精彩的诗歌、既充满美又遍布无稽之谈的古怪叙事,以及深刻的物理数学研究——往往一个比宇宙更有意义的对象才值得如此深刻地研究。但是,能够在虚空上花费精力是人类的荣耀;并且这不只是专属于人类的荣耀。在这种疯狂的研究中通常孕育着不可预见的发现。不存在的角色是存在的;想象的作用是真实的;纯粹的逻辑让我们明白了假意味着真 。因此,思想史似乎可以用这样的话来概括:它因其追求而荒谬,因其发现而伟大 。

事物的整体性问题以及这一整体的起源问题,产生于一种非常朴素的意图:我们想知道在光出现之前发生了什么;或者试图确认我们知识的某种特定组合不可能先于所有知识,且不会产生一个是所有知识的来源(也就是世界)和所有知识的创造者(正是我们自己)的系统。

因此,或者我们认为是一个无限权威的声音 以某种方式中断了永恒,以其第一声呼喊宣布了空间的诞生,如同一个消息在被带向创造意志之极限的同时,其包含的后果也越来越庞大,而圣言 则为本质、生命、自由以及定律、智力与偶然性三者之间的必然之争开辟了道路;或者(如果我们厌恶从纯虚无的状态投奔向某个可设想的状态)我们发现,在物质和能量混合的模糊概念中,我们能更容易地去思考世界的初创时代,因为物质与能量的混合构成了一种具备实体的、中性的、不起作用的泥土,漫无期限地等待着造物主的作为;或者最后,我们尽力借助一切更完备、更深入,但同样渴望奇迹的科学,来重建作为科学之客体的系统其最古老的形象——对事物起源的任何思考从来都不过是基于它们当前性状的幻想,是真实在某种程度上的退化,是事物本质的变体。

为了思考这个起源,我们到底需要什么?

如果我们需要的是虚无的概念,虚无的概念就是虚无;或者说虚无的概念已经代表了某物:它是思维的伪装,自导自演着一出无声喜剧,我很清楚我隐藏在这部完全黑暗的剧中,只需通过放松自我的注意力,便做好了去创造的准备;我觉得戏中的自己是在场的、是意志自由的、是不可或缺的,这样我才能通过一个我意识到的现实来维持任何形象极不稳定的缺场以及这种表面上的无……但这是一种形象,也是一种现实:依暂时的惯例,我称自己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