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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周少濂诗兴已动,张着小鲇鱼似的嘴,扯着不得人心的小尖嗓,首先发言:“此次的罢课是必要的。看!看那灰色的教授们何等的冷酷!看!看那校长刀山似的命令,何等的严重!我们若不抵抗,直是失了我们心上自由之花,耳边夜鹰之曲!反对!反对科举式的考试!帝国主义的命令!”他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接着说:“从文学上看来,这是我的意见!”他又喘了一口气:“至于办法,步骤,还不是我脑中的潮痕所能浸到的!虽然,啊,——反对!”

“老周的话透澈极了!”主席说。跟着看了看手中的烟卷:“妹妹的!越吃越不是味儿!”他一撇嘴,猛的把烟卷往地上一扔。

“老赵,你忘了那是老武的金色的烟丝,雪白的烟纸,上印洋字,中含‘尼古丁’的烟卷儿吧?”周少濂乘着机会展一展诗才,决没有意思挑拨是非。

“我该死!”主席想起来那是武端的烟,含着泪起誓道歉:“老武!你不怪我,一定!我要有心骂你的烟,妹妹的,我不是人!”

“哼! 要不是老周,这顿骂我算挨妥了呢!”武端脸上微微红了一红,把手插在裤袋里,挺了挺腰板说:“你猜怎么着?英雄造笑骂,笑骂造英雄,不骂怎会出英雄!骂你的,主席!”

“得了!瞧我啦!”莫大年笑着给他们分解:“商量咱们的事要紧,欧阳!该你说话了,别竟听他们的!”

欧阳天风刚要发言,被主席给拦回去了。

“老武!你看着,从此我不再吃烟,烟中有‘尼古丁’,毒素!”主席不但后悔错骂了人,也真想起吸烟的害处来:“诸位!以后再看见我吃烟,踢着我走!”他看着武端不言语了,才向欧阳天风说:“得!该听你的了!”

“我不从文学上看,”欧阳天风满脸堆笑,两条眉向一处一皱一皱的象半恼的,英俊的,恼着还笑的古代希腊的神像:“我从事实上想。校长,教员,职员全怕打。他们要考,我们就打!”说罢他把皮袍的袖口卷起来,露出一对小白肉馒头似的拳头。粉脸上的葱心绿的筋脉柔媚的涨起来,象几条水彩画上的嫩绿荷梗。激烈的言词从俏美的口中说出来,真象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使看的人们倾倒,而不敢有一丝玩狎的意思。

“欧阳说的对极了!对极了!”主席疯了似的拍着手,扯着脖子喊,比在戏园中捧坤伶还激烈一些。

“我们有许多理由,事实,反对校长。”武端发言:“凭他的出身,你们猜怎么着,就不够作校长的资格!他的父亲,注意,他的 父亲是推小车卖布的,你们知道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往四围一看:心中得意极了,好似探险家在荒海之中发现了一座金岛那样欢喜。“你们猜怎么着,本着平等,共和的精神,我们也不能叫卖布的儿子作校长!”

“老武的话对极了!”主席说,说完打了两个深长而款式的哈欠。

大家被主席引动的也啊——哈的打起哈欠来。

“诸位!赞成不?开开一扇窗子进些新鲜空气?”莫大年问。

众人没有回答,莫大年立起来把要往窗子上伸的那只手在大襟上掸了掸烟灰,又坐下了。

“没人理你,红色的老莫!”周少濂用诗人的观察力看出莫大年的脸红得象抹着胭脂似的。

“主席!”莫大年嘟嘟囔囔的说:“我困了!你们的意见便是我的意见,你们商议着,我睡觉去啦!”

“神圣的主席!原谅我!我黑色与白色的眼珠已一齐没有抵抗上层与下层的眼皮包围之力了!”周少濂随着莫大年也往外走。

“老莫!老周!明天见!”主席说。

“主席!”欧阳天风精神百倍的喊:“我们不能无结果而散!问问大家赞成‘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