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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武、莫二位呢,他们全是学经济学的。他们听说西洋银行老板,公司经理全是经济专家。他们也听说:银行老板,与公司经理十个有九个是秃脑瓢,双下巴颏儿,大肚子;肚子上横着半丈来长的金表链。所以,他们二位也都是挺腰板,鼓肚皮,缩脖子,以显项上多肉。至于二位不同之点虽然很多,可是最容易看出来的是:莫大年的脸,红的象一盘缩小的朝阳,武端的脸是黄的似一轮秋月。莫大年的红脸肉嘟嘟的象个小胖子,人们也叫他小胖子;武端的黄脸肉上也不少,可是没有人想起叫他小胖子。有些人实在想叫他“小肿子”,又觉得不好出口,虽然肿和胖是差不多的。莫大年是心广体胖,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武端是心细体胖,心里揣着好的,嘴里却说着坏的,因为坏的说着受听。莫大年是肥棉袍,宽袖马褂,好象绸缎庄的少掌柜的。武端是青呢洋服,黄色法国式皮鞋,一举一动都带着洋味儿。

欧阳天风呢,他在大学预科还不满七年呢,大概差两个学期。他抱定学而不厌,温故知新的态度,唯恐其冒昧升级而根基打的不坚固。他和赵子曰的每科学三个月的方法根本不同,可是为学问而求学的态度是有同样的可佩服的。他的面貌,服装,比赵子曰的好看的不止十倍,可是他们两个是影形不离的好朋友。赵子曰只有和欧阳这么个俊俏的人相处,才坦然不觉自己的丑陋;欧阳天风只有和赵子曰这样难看的人相处,才安然不疑自己的娇美。他们两个好象庙门前立着的那对哼、哈二将,唯其不同,适以相成。他们两个还有一点不同的地方:赵的入学是由家里整堆往外拿洋钱,在公寓中打麻雀西啷花啷一五一十的输洋钱。欧阳不但不用从口袋里往外掏钱,却是因叉麻雀赚钱而去交学费。设若工读互助会要赠给半工半读的人们奖牌,那可以无疑的断定,那块金质奖牌是要给欧阳天风的。他们两个的经济政策根本不同,可是在麻雀场上使他们关系越发密切;赵子曰要是把钱输给欧阳天风,除了他以为叉麻雀是最高尚的游戏以外,他觉得无形中作了一桩慈善事业。

3

第三号的会议开幕:

“李顺!”主席,赵子曰,坐在床上象一座小过山炮似的喊:“李顺!”“李顺!”

没有应声!

“李——顺!——”主席的脸往下一沈,动了虎威。

没有应声!

“叫李顺干什么?”莫大年问。

“买瓜子,烟卷!没有这两样,这个主席我不能作!”赵子曰挑着眉毛很郑重的说。

“不早了,大概他睡了。”莫大年说着看了看胖手腕上的小金表:“可不是,两点十分了!”

“咱们醒着,打杂的就不能睡!”主席气昂昂的说。

“也别怪李顺,”莫大年傻傻忽忽的替李顺解说:“八小时的工作,不是,不是通行的劳工限制吗?”

“先别讲理论!他该睡,我们不该吃瓜子!”主席理直气壮的一语把莫胖子顶回去了!

屋中静默了一刻。

“不管理论,”莫大年低着头象对自己说:“人道要讲吧!”

“好!”主席说:“老莫,听你的,讲人道,瓜子不吃啦!烟呢,难道也——”

“我有!来!吃一枝!”武端轻快的打开银烟盒递给赵子曰。主席的虎项微俯,拿了一枝烟。烟卷燃着,怒气渐次随着口中喷出的香雾腾空而散。

“我还是差涵养!”主席摇着头很后悔的样子说:“止不住发怒!你的活,老莫,永远和孔圣人一样的高明!好,现在该商议咱们的事了。我说,老李怎么不来?!”

“好!人家老李那能和咱们一块会议!”武端慢慢的说:“你猜怎么着?哼!老李决不赞成罢课,不来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