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1993年6月24日的报纸上,刊登着一篇报道,讲的是一位生于英国的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安德鲁?怀尔斯证明了费马大定理。怀尔斯卷发半秃、穿一件宽松的毛衣的照片和身披很有十七世纪味道的古代长袍的皮埃尔·德·费马的插图并排占了整整一个版面。两人不协调到滑稽程度的模样,诉说着为这一大定理所耗费的时间之漫长。数学的经典谜底终于得到揭示,是人类智慧的胜利,是数学迈出的最新一步——报道如此赞颂这一丰功伟绩。此外,怀尔斯证明的核心,有着日本数学家谷山丰与志村五郎奠定的概念,即谷山志村猜想这一事实,也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读完报道,我就像每回怀念博士时所做的那样,从月票夹里取出一张便条,上面有着博士写的欧拉公式。

公式永远都在,它绝不会改变模样,它安静从容地待在我一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1992年的赛季,阪神虎最终未能夺冠。假如与养乐多的最后二连战能够连胜两场,还有胜出的可能,但10月10日,他们以2比5败北,最终位居第二,与冠军养乐多的比赛差为2.0。

平方根气得都哭了。好在随着时间的逐年流逝,他好像也领悟到了一点,那就是,能够参加冠军争夺赛也已经算非常幸运的了。1993年以后,阪神虎陷入球队创建以来不知第几回的漫长的低迷期,进入21世纪后仍旧跳不出B级,第六、第六、第五、第六、第六、第六、第六……领队换了好几任,新庄去了美国棒球大联盟,村山实死了。

如今想来,1992年的那一天,阪神虎与养乐多9月11日的对抗赛,莫非就是一切的分界线?只要赢了那场比赛,应该既能夺冠,也不至于陷入漫长的低迷期。

派对结束,收拾完毕,从博士家一回到自家公寓,母子俩首先便打开了收音机。比赛正进入尾声,比分是3比3平。平方根很快进入了梦乡,比赛却直到深夜还结束不了,我就一直坐在收音机旁听着。

第九局下半场二出局一垒有人,两“击”三“球”之后,八木向左外场击出了告别本垒打。裁判一度曾挥了挥手臂,电子记分牌上也亮出过两个×,不料球打到橡胶围栏,于是被改成二垒打。阪神虎提出抗议,比赛因而中断达37分钟之久。当比赛以二出局,二、三垒有人的形式重新开始时,已经10点半了。结果,阪神虎并没有抓住告别本垒打的机会,萎靡不振地进入了加时赛。

我耳朵里追随着比赛的动态,心头却浮上刚刚才向他道过晚安的博士的身影,同时把欧拉公式在掌心摊开,眼睛注视着那一行。

为了听见平方根的鼻息,我让房门半开着,能看见博士送给他的手套就被珍惜地放在枕头边。那不是什么哄小孩的玩具,而是用真皮制成、得到软式少年棒球协会承认的、真真正正的棒球手套。

平方根吹灭蜡烛的火焰,三个人停止了鼓掌,饭厅的灯再度亮起的时候,博士注意到了掉落桌子底下的便条。想到那时候博士所陷入的混乱状态,就能知道,无论对他还是平方根来说,那一刻都意味着幸运时刻的来临。因为便条上记着收藏平方根的生日礼物的地方。据此,博士一点点地理解了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而平方根,自然就得到了手套。

我立刻察觉了,他是不习惯送人礼物的一个人。博士像是说送这种东西给你当真于心不安似的,递出了纸袋子。就在平方根喜出望外跳起来抱住他,简直要亲他脸颊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显得是那样局促不安。

平方根很久都不愿把手套脱下来,如果我不提醒他,恐怕他的左手要一直戴着手套,右手再偶尔握拳打打手套确认手感,一直到最后吃完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