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有趣极了。那是我曾经经历过的、最铭记于心的派对。在既不豪华也不华丽这一点上,和在亲子苑过的一岁生日、母子俩单独过的七五三(1)、跟外婆三人一道过的圣诞节相同。说到底,将这样的活动称作派对是否贴切,我也不大清楚,尽管如此,平方根的第11个生日之所以仍旧显得特别,我想还是因为有博士相陪。还因为那天成了我们与博士共同度过的最后一晚。

等平方根从学校回来后,我们仨同心协力开始了庆祝会的准备工作。我准备饭菜;平方根擦饭厅的地板,同时完成母亲指派的各项琐碎杂活;博士负责烫桌布。

博士没有忘记这次的约定。一旦认识到我是平方根的母亲兼自己的保姆,他马上就说:“今天11号啦。”说完伸手指指挂历上的圆圈。他像是希望我表扬他记住不忘似的,还捏住胸前的便条扇了扇。

起先我并没打算把烫桌布的任务交给他。想到他动作的笨拙,我觉得交给平方根还更安全些。我的原定计划是请这位主角一如往常地躺在安乐椅上优哉游哉,没料到博士坚持自己也必须帮点忙。

“这么小一个小孩都这么能帮忙,叫我这么个大人怎么能躺着坐享其成呢?”

虽然他有意见这一点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但他确确实实拿出熨斗和桌布说要亲自动手就出乎我意料了。他知道熨斗放在整理架的哪个位置这件事本身已经够惊人了;而当他进一步从架子里层拽出桌布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像是在看变戏法了。进出这个家半年多了,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个家里有桌布。

“派对的准备工作当中第一时间必须要做的,是铺上洁净的桌布。你不这样认为?我熨东西可拿手哩。”

桌布皱得不成样子,它被人遗忘了何其漫长的一段时间啊!

秋老虎已去,空气干爽澄澈,主屋投射在院子里的影子的形状,还有树叶的色泽也和盛夏时节不一样了。阳光依然普照着大地,但黄昏第一颗星和月亮已经静悄悄升上了天空,云朵时时刻刻变换着身姿。虽然黑暗正准备潜入树丛根部,可它的气息还很微弱,距离夜晚的来访还有一阵缓冲的时间——此刻正值一天里我们所最喜欢的黄昏。

博士在安乐椅边上支起了烫衣板,动作利索地开始了工作。从抽电线到开电源、调节温度,他竟然都无不熟练。只见他把桌布铺开,动用数学家的才智通过目测将它十六等分,接着依次熨烫一个个格子。

他首先往手上喷射两次水雾,确认不会过烫,才把熨斗落到第一个格子上。他紧紧握住把手,小心谨慎但却有节奏地滑动熨斗,以免烫伤布料。他眉宇间加重了力道,鼻翼鼓起,凝视着桌布,看褶皱是否如自己所愿地变平整。这里面有着细致、有着确信,甚至还有爱。熨斗在合理地移动着,以最小的动作保持着收到最大效果的角度和速度。这道作为博士的课题的优美证明,正在那块陈旧的烫衣板上得到实现。

我和平方根都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比博士更加胜任这件工作。何况这块桌布是蕾丝的,难度就更不用说了。

三个人各自都有任务。感觉着彼此近在身旁的呼吸,看着小小的工作一点一点地接近完成,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欢喜。烤箱里烤熟的肉的香味、抹布上滴落的水滴、熨斗上升腾起的蒸汽,所有这些融合成一体,包裹了我们。

“今天阪神虎在甲子园迎战养乐多,”话最多的还是平方根。“赢了就跳到榜首了。”

“赢不赢得了啊?”我一边试汤的味道一边看了看烤箱。

“肯定赢!”博士以前所未有的果断口气回应道,“你们看那边,第一颗星下角看起来缺了一块的话,这天就会有好事情发生。这就是今天胜出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