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合意(8)(第2/6页)

什么都艰难,两害相权,辛鸾并不拒绝这份热情,还摆出可以接受的样子。向繇受到鼓舞,对邹吾也毫不怠慢,一手款款地挽住衣袖,一手叉着次好的牛鼻,就欲送到邹吾的盘中。

“这个真不必。”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牛头宴,打定主意,说不吃,就不吃,抬手客气地阻住那蒸卤得酥烂乱颤的牛鼻子,“向副抱歉,在下实在是进不惯这些。”

向繇丝毫没察觉他的略微起伏的情绪,只淳淳然笑了,也不推让、也不在意,把那一块直接留给自己,接过使女的手帕斯条慢理地拭干净自己的手掌,欣喜莫名地坐下,以一个主人的热情,对女使们如是说:“把备好的菜都送上来吧,今日殿下难得在,本相要好好待一次客!”

辛鸾听着,居然有点害怕。

之后,向繇也的确不负他期望,女使迤逦而至,手中分别捧着羊肚、牛肺、头、蹄、下水……辛鸾一言难尽,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吃荤,和向副大人说的荤,可能是不太一样。

对面的向繇不紧不慢地切割着牛鼻,就像饭桌上生啖血肉、未开化的野蛮人,辛鸾看着好不吓人,偏偏向繇自己毫无察觉,一口一口还吃得斯条慢理,十分惬意。

“殿下之前没有吃过这些嚒?”他问。

辛鸾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他也不想吃顿饭这么凶残,口中嗫嚅,“是啊,没吃过……没想到南境是吃这个的。”斟酌着,斟酌着,他在一片浓油赤酱的暗红中,挑了一盘看起来最安全的——外面包着白膜的肉丸,谁知邹吾忽地按住他的手,“这个你吃不惯。”

辛鸾手指一蜷,立刻就把筷子退了回来,端正坐好。

像是在问邹吾,又好像是在问向繇,他轻声细语:“这个是什么呀?”

向繇:“猪碎脬。”

辛鸾没听懂:“什么?”

向繇再欲说,邹吾却率先插口,“殿下别问了,吃这个吧,腊味合蒸,腊鱼肉,你能喜欢。”

辛鸾僵硬地点点头,不好意思这样的亲密,但也不知道从何拒绝,只能任由着邹吾帮他布菜,向繇倒是没觉得他俩亲密,注意力还在这一桌饭菜上,只说,“南境其实也不是吃这个的,只是人小时候爱吃的东西,这辈子总是要一直带着的,年纪越大,越放不下。”

邹吾离他太近,辛鸾不知道手该往哪摆,脑子还要顺着向繇的话说下去,“向副少时爱吃这个?”

向繇浅浅一笑,“不敢说爱吃,这些我原也是吃不上的,只能等着逢年过节大户人家杀猪宰牛,府上上下都不吃这些下水脚料,好心分给我,我一年到头才算是沾了荤腥。”

辛鸾吃惊地抬头。

向繇神色泰然,眼见着邹吾给辛鸾夹完菜,礼貌地退开些,“但没办法,我小时候太馋了,太爱吃肉了,十岁以前看别人吃肉,会直盯着人家流口水流到走不动路,那种大块大块的肉,看着他们一口咬下去,咬出肥羔和油汁,我就远远地想象着味道……实不相瞒,我也偷过几次肉,瞧着厨娘不在,急慌慌地从锅里捞出来就塞进嘴里,急得每次都烫到满嘴大泡,但不敢嚼,不敢吞,就那么含在舌头上,含到不烫,含到睡觉,那种感觉殿下一定没尝过,最幸福的是直到第二天,那块肉还在,口腔鼻腔,全都是那肉的味道……”

辛鸾沉默了。

他在这一大段话中,剥开了自己的情绪,闻言默默地夹了一片牛脸,塞进嘴里。

滋味软韧,竟也有了十分的动人。

然后,辛鸾主动开口,进入任事状态,“刚才听夏主事说,南境如今大局无非两端,一是东南战事,二是什么?向副不妨直言罢。”

向繇眉梢一动,似乎没想到辛鸾忽然开诚布公,他刚刚的也不过是随便聊聊,可想到此,他也不由微笑,“殿下好敏锐,的确,第二款我刚刚未能直言,主要是忧心陶滦将军听到后在前线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