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艺术(第3/7页)

不过,“吞噬”这个字眼有一种特殊的含义。成熟的复制体结构含有细腻的碳分子。尽管这些碳分子可能很有用处,但掠食体想要的不止于此。掠食体对复制体的“意义”更有兴趣。“意义”指的是复制体的繁殖模式上所设定的功能和策略。只要掠食体认为这些功能和策略是有价值的,它就会吸收进去。接着,它会重组复制体群,利用复制体群来达到它自己的目的。复制体群并没有死亡,只是被吸收了。整批的复制体群本体被吞噬了,被纳入了一个更复杂、更巨大、更古老的星际网络。

并非只有地球的复制体遭到了吞噬的命运。这以前曾经发生过,以后也还会有。

杰森说:“有智能的文明都会想制造复制体网络。因为,借由次光速飞行来勘探银河是非常困难的,所以绝大多数的科技文明最终都会采取‘冯·诺依曼式的自我繁殖机制’,建构一个不断扩张的网络。复制体正是这样的产物。这样的网络体系不需要管理和维护,并且能够一点一滴地收集科学信息,在漫长的时间里以倍数扩张。”

我说:“好了,我懂了。换句话说,火星人的复制体并非独一无二的。它们碰到了你所谓的生态体系……”

“一个冯·诺依曼生态体系。”约翰·冯·诺依曼是20世纪的数学家,他认为自体繁殖的机器是有可能实现的,是第一个提出这种构想的人。

“一个冯·诺依曼生态体系。而复制体被这个体系吸收了。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假想智慧生物究竟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时间回旋究竟是什么东西。”

杰森噘起嘴唇,好像有点不耐烦:“泰勒,你错了,你没听懂。冯·诺依曼生态体系就是假想智慧生物。它们是一体的。”

听到这里,我不知不觉倒退了好几步。我开始怀疑和我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究竟是谁。

他看起来像是小杰,可是他所说的一切却让我越来越怀疑他究竟是谁。

“你正在跟这个……东西沟通吗?现在吗?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同时也在跟它们联系吗?”

“我不知道你该不该用‘沟通’这个字眼。沟通是双向的。可是我跟它们之间并不是像你所说的双向沟通。真正的沟通不会是一面倒的。可是,我跟它之间是一面倒的。尤其是在晚上。白天的时间,它输入我体内的信息比较少。这可能是因为太阳辐射把信号杀掉了。”

“晚上的信号比较强吗?”

“也许‘信号’这个字眼也很容易令人误解。信号是我们帮原始复制体所设定的数据传输媒介。我接收到的信息也是通过同样的信号波传送过来的。那些信号确实传送了一些信息过来,只不过,那些信息是会产生作用的,不是死的。它现在正在吞噬我,就像它吞噬掉每一个网络联结点一样。泰勒,它正在侵入、改造我的神经系统。”

所以,此刻房间里还有另外一种物体。房间里有我、小杰……和假想智慧生物。此刻,它们正在活生生地吞噬杰森。

“它们真的能够做到改造你的神经系统?”

“它们并没有成功。在它们眼里,我就像复制体网络的联结点一样。它们的操控机制可以感应到我注射到体内的生物改造机能,但跟它们所预期的不太一样。它们并没有意识到我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所以,它们只好把我消灭。”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挡住或干扰这种信号?”

“据我所知,好像没办法。也许火星人有这样的技术,可是他们忘了把这些数据放到数据库里面。”

杰森房间的窗户是朝西边的。被云层遮住的太阳正逐渐隐没,玫瑰色的光线从窗口照进来。

“那怎么办?它们现在就在你旁边,正在跟你交谈?”

“也许不应该说‘它们’,应该说‘它’。整个冯·诺依曼生态体系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它自己能够进行缓慢的思考,自己做计划。然而,它那数以兆计的零件也都是独立自主的个体。它们彼此之间会互相竞争。个体的行动比整个体系要来得快,而且远比人类更聪明。举例来说,时间回旋透析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