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页)

她能回一句什么?这种场合下说“谢谢你邀请我”恐怕不合适,所以她点点头,说:“没事。”她的视线落到他别在前胸口袋上的FBI工作证上。“特工[57]。没想到啊。”

“是啊,想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聊过了。”他答道。

她想她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了一丝感伤,并且她对此感到惊喜——虽然本不应该有什么可“喜”的。两次,她已经让他失望了两次。当年她失踪之后,杰瑞德立刻推迟入学,因为他想帮忙把她找回来。听爸妈说,在她消失的两个月里,他每天都在志愿者中心接电话,发传单,给媒体打电话以确保他们没把她忘了。后来,尽管困难重重,希望渺茫,她还是回来了。然后她将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切除,就好像他是一个癌变的肿瘤。倒带重播的往事,那些恐怖的惨叫,折磨,摧残,血: 刚逃回来的那段时间,这些影像在脑海中一幕幕不停地袭来——让她窒息。她觉得自己在一点点丧失心智,她害怕,所以她让杰瑞德上学去,过新的生活,别管她,让她一个人待着。

承受她几个月连续不断的折磨之后,他终究按她说的全部照做了。

接下来的十年里,她踉踉跄跄行走在濒临崩溃的悬崖上。靠,说这话用过去时态她是忽悠谁呢,何止过去的那十年,明明她现在也还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挣扎,直到现在,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还是一片模糊……除了睡梦里。睡梦里,正是重重阴影还有那一张张面孔复活的时候,它们接踵而至,久久不散,刚好久到能阻止她获取一夜安眠,阻止她在人生之路上继续前行。今晚看见杰瑞德,让她萌生了一种愿望,希望当年他们俩之间的事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但愿望只是愿望,现实中什么屎一样的事都会发生。而这就是生活。

杰瑞德脚步不停,在前面带路,往房子更靠里的部分走去。莉齐跟在他后面。他的屁股还是那么好看。她仍然记得他们那些年以前,最后一次做爱的时候,他的屁股在她指尖之下绷得有多紧。自从——在那之后她性生活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跟她约会的那寥寥几个男生,用不了多久就能感觉到她有点“问题”需要解决,一天不解决,她都不可能拥有任何一种有实质意义的关系——无论是恋爱关系,还是其他人际关系。

与杰瑞德的这次见面提醒着她: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跟他相提并论。显然,年岁渐长,徒增他的魅力。这种感觉真讨厌。“我能看看那个便条吗?”她问。

“这边走。”他说。他没转身,也没看向她这边;他只是按他原定的路线继续走着。有一点很明了: 他请她来这儿,不是为了聊家常。这不是久别重逢的聚会。他是个有专业素养的人。他可能已经有了妻子,两个孩子,还有一栋用白色尖木桩围起来的房子。他生活中的一切统统不关她的事,可是她一想到这些,还是止不住五脏六腑一阵翻绞。

她挺胸抬头,跟他走进过道尽头的那间卧室。另一个FBI特工正在房间里打电话。这个男人看上去比杰瑞德个子高几英寸[58],年龄至少老二十岁。他冲他们动动下巴,算作打招呼。这人一定事先知道她要来,因为他拿给杰瑞德一个塑料袋,然后就继续进行他刚才的谈话了。

便条就密封在塑料袋里。杰瑞德把袋子递给莉齐,“这位是吉米·马丁。他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莉齐看着塑料袋,双手止不住颤抖,她努力想控制住它们,然而没有用。若非到了此时此刻,她不会允许自己去想这个便条。她曾经被绑架,曾经向几种世界上最邪恶的极端残忍的行为屈服,如果说她曾经从这些经历中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如何自欺欺人——把所有像屎一样恶心的东西囫囵着吞了,捣下去,然后祈祷它不会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