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3/5页)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鲁思一定能够谅解的,她也是一个捐赠人,所以一定能够了解。我并不是说,她一定和我有同样的安排。如果她可以,说不定会希望妳到最后都是她的看护。但是她如果知道我有不同的安排,一定也可以了解我的苦衷。卡西,有时候妳就是无法了解,因为妳不是捐赠人,所以无法了解。”

听见汤米这么说,我立刻转身大步离开。就像我所说的,我其实已经准备接受汤米不希望我继续担任他的看护,但这些都是小事,真正教人痛心的是汤米最后所说的话,就像他留我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一样,他又把我区隔了开来,不只和其他所有捐赠人区隔开来,更是与他和鲁思划清界线。

不过当时我们没有吵得很厉害。我气冲冲地走开,却也只能回到汤米的房间,几分钟后,汤米也上来了。他上楼时,我已经冷静下来,他也同样冷静了下来,这时我们才能好好地谈一谈。虽然对话不是那么自然,但至少两人和和气气的,甚至谈到更换看护的实际手续等等。

然后,在一片昏暗中,我们并肩坐在床边,汤米说:“我不希望我们又吵架,卡西。但我一直很想问妳一件事,妳一直当看护难道不会厌烦吗?我们其他人老早就变成捐赠人了。妳做这份工作也好几年了。卡西,难道妳有时候不会希望他们赶快寄通知给妳吗?”

我耸了耸肩,“我不在乎。何况,好的看护是非常重要的;而且我是一个称职的看护。”

“但是,当一个看护有那么重要吗?是啦,有一个好的看护真的很棒,但是到头来,当一个看护有那么重要吗?每个捐赠人还不都要捐赠器官,最后还不都会结束生命。”

“当一个看护当然很重要,一个好的看护可以改变捐赠人的生活。”

“但是妳必须到处赶来赶去,弄得这么累,又常要自己一个人行动。我一直在注意妳,我发现这份工作已经把妳累坏了。妳还是会希望吧,卡西,还是会希望他们让妳停止看护的工作吧!我不知道妳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一声,或是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妳做这么久的看护。”我没有说话,汤米又说:“我只是问一问而已,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要再吵了。”

我把手放在汤米的肩膀上说:“是啊,是啊。或许就快了,不过现在我还得继续做下去;就算你不需要我,还有其他人需要啊!”

“我想妳说的没错,卡西。妳真的是一个称职的看护。如果妳不是妳,妳一定是最适合我的看护了。”汤米笑了笑,虽然我们一直并肩坐着,他还是一手从后面抱着我。他又说:“我常常想到这个画面:某个地方的一条河,河的水流得很急,水里有两个人,努力抓着对方,紧紧地抓住,但是最后水流实在太强,他们只好放手,各自漂流。就像我们两个人一样。真是可惜啊,卡西,我们一辈子都爱着对方,到头来却不能永远在一起。”

汤米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我们从利特尔汉普顿回来的路上走在强风横扫的草原上的情景。我不知道汤米是不是也想到了,还是他仍在想着那条河和强烈的水流。总之,我们就这样在床边坐了很久,陷入各自的沉思中。

最后我说:“对不起,我刚才对你发了脾气,我会跟他们说的,我一定会让你换一个好看护。”

“真是遗憾,卡西。”汤米又说了一次。那天早上我们好像就没再谈过这件事了。

※※※

我记得接下来的一、两周──新的看护接手前的最后一、两周──一切显得出人意料的平静。或许汤米和我刻意对彼此更好一些,但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了。或许有人觉得我们那样不太真实,但是当时并不觉得奇怪。在北韦尔斯的几个捐赠人已经让我忙得不得了,想要多来几次费尔德国王中心,却也无能为力,不过我还是尽量一个星期来三或四次。天气越来越冷,而且非常干燥,常有阳光。我和汤米在他的房间里一起消磨最后的时光,有时做爱,但我们更常聊天,或是汤米听我朗读。有一、两次,汤米甚至拿出笔记本,随便画几个新的动物构图,一边听我在床上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