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9页)

站在广场另一边屋檐下的捐赠人正朝这边看着,虽然我不觉得他们怀有任何敌意,却突然希望能够尽快离开那里。不过,我慢慢地走回车上,让汤米和鲁思多些独处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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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们开车绕经曲折狭窄的巷道,然后才来到宽敞开阔的普通乡下地方,行经一条几乎无人的公路。我记得过了很久,太阳总算才穿过乌云透露一点儿光亮;而且,无论我什么时候看看旁边的鲁思,她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至于我们在车上谈了些什么,这个嘛,我记得我们说起话,像是经常见面似的,别的不聊,只谈了点儿眼前的事。我问了汤米是不是看过那艘船,汤米回答没有,不过他那所中心很多捐赠人都看过了。他本来也有机会去看,只是刚好不巧都没成行。

“我不是不想去看,”汤米说,身体从后座往前倾斜。“不过,那时候我真的不能随便乱动。有一次,我正准备和两个捐赠人与他们的看护一起去,没想到却开始流血了,所以就哪里也不能去。不过那次距离现在很久了,我再也没有发生过同样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我们继续开车经过空荡荡的乡村,鲁思转过头看着右边,面向汤米,不停看着他。她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但是什么话也没说。我从镜子里看到汤米很不自在似的。他一会儿看着旁边的窗外,一会儿回头看看鲁思,然后再望向窗外。过了一阵子,鲁思还是继续看着汤米,凌乱地说起这个人、那个人的小故事,都是我们没听说过的人物,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看着汤米,脸上仍旧是那浅浅的微笑。

大概是因为我听那些小故事听得烦了,也可能是想帮帮汤米吧,过了一会儿我便插嘴说:“够了,够了啦,我们不必知道她的每一件事吧!”

我没有恶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鲁思还没合上嘴,我的话也还没说完的时候,汤米突然笑得非常大声,像爆发了似的,我以前从来没听过他发出这种声音。

汤米说:“我正打算要说呢!我老早就听不懂这些人和事了。”

我的眼睛必须看着马路,我不确定汤米这些话是对着我还是对着鲁思说的。总之,鲁思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慢慢地从座位上转过身,面向着前方。她看起来没有特别不高兴,只是脸上的微笑没了,静静看着远方天空的某一点。不过老实说,那个时候我没有特别想着鲁思。我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因为虽然我们隔了这么久不见,却出乎意外地在汤米表示附和的笑声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从费尔德国王中心出发后二十分钟,我找到了转弯的路口。弯进了篱笆遮蔽的曲折窄巷,车子便停靠在枫树林边。我带着他们走到林子的入口,却遇到了三条林间小路,我得停下来,查一查带在身边的地图。我站在那儿,想办法辨认那个人的笔迹,这时突然感觉站在身后的鲁思和汤米没有说话,只是像小孩一样,等着别人告诉他们该往哪里走。

我们走进林子里,虽然路还算好走,可是我发觉鲁思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相较之下,汤米走起路来虽然有点儿跛,却似乎毫不费力的样子。接下来我们到了带刺的铁丝栅栏前,这道栅栏歪歪斜斜地,上面生了绣,铁丝被扯得满地都是。鲁思一看见,便立刻停下脚步。

“不会吧,”她着急地说,然后转身看着我。“妳没有告诉我有这种东西。妳没说我们还得越过带刺的铁丝。”

“不会很难的,”我说,“我们可以从下面钻过去,只要互相帮忙拉着就可以了。”

但是鲁思仍然看起来非常不安,没有继续往前走下去。差不多就在她站着不动的这个时候,肩膀随着呼吸频率起起伏伏,汤米才第一次留意到鲁思的虚弱。也或许他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不想面对事实。总之,此刻汤米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钟。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我记得接下来,汤米和我想起先前在车上,我们两个人多少有点儿连手对付鲁思的情景。于是,出于一种直觉,我们两人同时走向她。我扶着鲁思这边的手,汤米也从另一边的手肘撑着她,两人慢慢地领着她走向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