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6/7页)

不过,一、两年后,我还是对汤米提起了这件事,就在他第一次在池边向我透露关于露西小姐那次谈话过后没几天;现在看来,那阵子我们开始不断对于自己的一切感到怀疑、提出疑问,这个质疑的过程在我们两人之间进行了好几年的时间。当我告诉他那天和夫人在宿舍发生的事件,汤米想出了一个相当简单的解释。当然,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过去不知道的事情,也就是我们无法生育的事实。虽然事发当时我年纪还小,并不完全明白,但是很有可能我已经从某种管道知道了这个事实,所以听歌时才会产生那样的想象。不过,那个时候,我也不可能知道多少,顶多是一知半解。所以呢,在我和汤米讨论这个事件时,我们已经十分清楚明白。附带说明,尽管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没有人觉得不能生育有什么好烦恼的;事实上,我还记得有些人甚至很高兴自己可以发生性行为,却不必担心怀孕。不过在我们那个阶段,真正的性行为对多数人来说,还是相当遥远的事情。

总之,我告诉了汤米事发经过,汤米说:“虽然夫人总是教人怕怕的,但是说不定她的心地并不坏。所以,当她看到妳那样抱着婴儿跳舞,知道妳一辈子不能生育,替妳感到难过,所以才哭了起来。”

“汤米,可是,”我指出一个重点,“夫人又怎么知道这首歌和生小孩有关呢?她怎么知道我抱的枕头代表了婴儿?这些都只是我脑中的想象而已啊!”

汤米想了想我的话,半开玩笑地说:“可能夫人会读心术吧,她这个人本来就很怪,说不定她可以看透人的内心,果真如此,我也不意外。”

说到这里,我们两人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虽然嘴里咯咯笑着,却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

录音带消失在夫人那个事件过后一、两个月的时间。那时我并未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而今也没有理由这么做。有天晚上熄灯前,我在宿舍里,拿出收藏箱,随意翻看东西消磨时间,等其他人从浴室回来。奇怪的是,我起先发现录音带不见的那一剎那,第一个念头是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我的惊慌。我还记得当时一面找录音带,一面刻意漫不经心地哼着小曲。我常想起那一刻,但还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和我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全是最好的朋友,我却不希望他们知道我为了遗失录音带而苦恼。

我想这大概和录音带对我而言是个秘密有关。或许海尔森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小秘密:一个小小的、自行创造的私人空间,我们可以在这个空间带着恐惧和期待独自睡去。但同时,却又觉得我们这样的需求好像是不对的,好像我们辜负了自己的好友。

总之,当确定录音带不见了,我态度轻松地问了宿舍每一个人是否看见这卷录音带。其实我并没有很烦恼,我说不定是放在撞球室了;不然的话,我还怀着一丝希望,心想可能有人借走了,隔天早上就会归还。

不过第二天录音带并没有出现,我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海尔森发生偷窃的案件恐怕远远超过我们学生或监护人所承认的次数吧!而我之所以谈这件事,主要目的是要解释鲁思和她的反应。千万记得,我遗失录音带的时间,距米兹在艺术教室问鲁思关于铅笔盒,而后我出面拯救的那件事情,相差不到一个月。我之前说过了,从那时起,鲁思一直在找机会为我做些事情作为回报,而录音带的消失给了她一次大好机会。甚至可以说,我和鲁思的关系直到录音带丢了以后,才终于恢复正常;大概也是那天下雨的早晨,我在主屋屋檐下对她提起拍卖会登记簿之后,我们的关系第一次恢复正常状态。

最初发现录音带遗失的那天晚上,我确定问了在场所有的人,其中当然也包括鲁思在内。回想起来,我想鲁思恐怕当场就已经知道录音带遗失对我有多重要,同时,她也知道,不可小题大作对我来说同样重要。于是,那晚她也只是随意耸了耸肩作为回答,然后继续先前做的事情。但是隔天早上,我从浴室回房的时候,便听到鲁思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似地,问汉纳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到我的录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