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5页)

但是,我们真的认为艺廊存在吗?直到今天,还是不太确定。就像我先前说的,我们从来不在监护人面前提起艺廊这个话题,回想起来,这规矩似乎是学生自己定的,就像监护人为我们定下的其他规定一样,每个人都得遵守。我记得有一次,差不多十一岁时,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冬天早晨,我们在七号教室里,刚上完罗杰先生的课,几位同学继续留在教室和罗杰先生聊天。我们几个坐在书桌上,我不记得当时谈了什么,不过罗杰先生像往常一样,不断逗我们开心。接着,卡洛咯咯笑说:“妳这个说不定可以被挑中送去艺廊喔!”才刚说完,她立刻用手掩住嘴巴,发出一声:“糟糕!”虽然当场的气氛还是一样轻松愉快,但是包括罗杰先生在内,我们都知道卡洛说错话了。不过这种状况并不严重,它就像有人脱口说了一句难听的话,或是在监护人面前称呼他们的绰号差不多。罗杰先生笑了笑,以示宽容,好像说着:“算了,我们就当妳没说吧!”然后,就和之前一样继续聊天。

对我们而言,艺廊的存在还是处于模糊地带,不过真真实实的是,夫人每年通常出现两次(有时会出现三、四次)到学校挑选我们的优秀作品。我们之所以称呼她“夫人”,是因为她好像是法国人,还是比利时人之类的,究竟是哪一国人,仍有争议,而且监护人也都是这么称呼她。夫人是个高瘦的女人,短发,应该还满年轻,只不过那时我们不想年纪这种事。夫人总是穿着一身精明干练的灰色套装,她既不像监护人,也不像载运生活用品的司机。基本上,她和外界进来的任何人都不太一样,她不和我们说话,老是摆着一副冷漠的面孔,不时和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好几年来,我们都觉得她是因为“态度傲慢”才会如此,不过后来有一天,大约是我们八岁的时候,鲁思提出了另一个理论。

“夫人其实怕我们。”鲁思宣称。

我们一群人躺在漆黑的宿舍房间。小学阶段,一间宿舍住十五个人,所以不像我们住进中学部宿舍之后那样,可以有长时间的私密谈话。不过那时我们“小团体”的人的床位大部份都在附近,所以已经习惯一起在睡前聊天聊到半夜。

“什么意思?夫人怕我们?”有人问,“她怎么可能怕我们?我们能对她怎样?”

“我不知道,”鲁思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很确定夫人怕我们。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比较自大傲慢,但是其实是为了别的原因,这点我非常肯定。夫人真的怕我们。”

接下来几天,我们断断续续地讨论着这件事情,大部份人不同意鲁思的话,不过我们的态度,只是让鲁思决定非得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不可。于是,我们拟定了一项计划,就等着下次夫人来海尔森的时候,测试理论真假。

虽然夫人的来访从未对外公开,不过夫人要来以前,状况其实非常明显。夫人来访以前的预备阶段,早在几个星期前已经开始,监护人开始筛选我们所有的作品:绘画、素描、陶器、散文和诗歌等。这个过程至少持续两个星期,最后,小学与中学部每个年级挑出来的四到五个作品,就会摆放在撞球间里。这段时间,撞球间按例都会关闭,不过,要是站上外面阳台的矮墙,就可以透过窗户看到撞球间里堆放的东西越来越多。一旦监护人开始把作品像小型交换活动那样整齐陈列在桌上和画架上的时候,就可以知道,夫人这一、两天内就会来了。

我说的那年秋天,我们不但要知道夫人哪天到达,更要知道夫人出现的准确时间,因为夫人通常不会停留超过一、两个小时。所以,当我们看到作品开始陈列在撞球间,就决定轮流站哨守望。

这项任务因为学校地形的缘故,执行起来容易多了。海尔森位居平坦低地,周围土地高起,也就是说,若是从主屋的任何一间教室窗户看出去,甚至从休憩亭向外看去,几乎可以清楚看到穿越田野,直达大门的狭长小路。大门本身距离主屋还有一段距离,任何车辆抵达主屋前的庭院之前,一律得取道砂石路,并且经过灌木区和花圃。有时候,几天过去了,都看不到一辆车从小路下来,若是有,通常也是载运生活用品的货车或卡车、园丁、工人等。汽车可说非常少见,只要远处出现一辆汽车,有时便足以在课堂引发一阵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