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下午 小康普顿,康沃尔郡(第3/11页)

我们又有了片刻的沉默。最后,我说:

“恕我冒昧问一句,先生。不过我可否认为史密斯先生在某种程度上被大家视为了丑角?”

“呣。这么说的话就有点过了,依我看。这儿的老百姓的确还有拥有某种政治良知的。他们感觉他们应该对这对那拥有明确的态度,正如哈里敦促他们去做的那样。可是其实,他们跟任何地方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他们只想平平静静地过他们的日子。哈里总有一大堆主意,想要改变这个那个的,可是说实话,村里头没有一个人希望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动,即便是这些变动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好处。这里的老百姓只想不受打扰地去过他们平静的小日子。他们不想受到这样或是那样问题的烦扰。”

大夫的语气中带出来的那种厌恶的腔调让我有些吃惊。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常态,短促地一笑,道:

“从你那侧望去,村子相当漂亮。”

的确,在那一路段,下方不远处的村庄已经清晰可见。当然了,晨光赋予了村庄一种非常不同的面貌,但除此之外,那景色就跟昨天我在傍晚熹微的暮色中第一次看到它时相差无几,从这一点上我也可以猜想得出,我们距离我丢下福特车的地方已经非常近了。

“史密斯先生的观点似乎是,”我说,“一个人的尊严端赖于是否具有明确的主见之类的。”

“啊,不错,尊严。我都忘了。不错,这么说来哈里是想给它下一个哲学上的定义了。我的天哪。我想肯定全都是一派胡言。”

“他的那些结论也不一定都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先生。”

卡莱尔大夫点了点头,不过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你知道吗,史蒂文斯先生,”终于,他说道,“我刚来到这个乡下地方的时候,我还是个坚定的社会主义者。信奉要全心全意地为全体人民服务这类的信条。那时候是四九年。社会主义能让老百姓活得有尊严。这就是我初来乍到时的信念。对不起,你肯定不想听这样的蠢话。”他快活地转向我。“那么你呢,老伙计?”

“对不起,您指的是什么,先生?”

“你认为尊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得不说,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还是让我颇感意外的。“这是很难用几句话就解释清楚的,先生,”我说。“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归结为一点,无非就是不要当众宽衣解带。”

“对不起。什么意思?”

“尊严啊,先生。”

“啊。”大夫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有点茫然。然后他说:“喏,这段路你应该觉得有些熟悉了吧。白天看来也可能大为不同了。啊,这就是那辆车啦?我的天哪,实在是太漂亮了!”

卡莱尔大夫把车停在福特车的正后方,从车上下来后再次说道:“天哪,多漂亮的车。”话音未落,他已经从车上拿出一个漏斗和一桶汽油,非常友善地帮我将汽油注入福特车的油箱。我原本还担心车子出了更严重的毛病,等我试着点火发动,听到引擎马上发出健康的突突声苏醒了过来,所有的担心也就烟消云散了。我向卡莱尔大夫道了谢,彼此别过,不过之后仍旧跟在他的路虎车后面又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约莫一英里路,这才分道扬镳。

大约在九点左右,我越过郡界,进入了康沃尔郡。这时距离暴雨倾盆至少还有三个钟头的时间,天空中的云彩仍旧是一片雪白。事实上,今天上午我途经的很多景色都堪称迄今为止我所见到的最为迷人的美景。可不幸的是,我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却不曾好好地给予它们应得的关注;因为我不妨直说,由于在当天之内我就将与肯顿小姐久别重逢——那些无法预知的意外状况姑且不谈——一念及此,我就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定。还有就是,在开阔的田野间飞速行驶,一连好几英里都不见一个人影和一部车辆,要么就是小心地从那些妙不可言的小村庄中穿村而过,有的只不过是几幢石砌的村舍凑在一起,我发现自己重又沉溺于某些陈年旧事的回忆中不能自拔了。眼下,我坐在小康普顿这家舒适的旅社的餐厅里,手上还有一点时间可供消磨,我一边望着窗外村镇广场人行道上溅起的雨滴,一边忍不住在那些回忆往事的同一轨迹上继续低回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