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 莫蒂默池塘,多塞特郡(第5/6页)

威克菲尔德先生和太太是对美国夫妇,已经在英国——据我所知,是在肯特郡的某个地方——定居了有二十年了。因为跟法拉戴先生在波士顿的社交圈里有些共同的熟人,他们有一天就造访了达林顿府,待到用过午餐,在下午茶之前离开。那个时候法拉戴先生来到达林顿府也不过几周的时间,他对这处房产的热情正是最为高涨的时候;于是威克菲尔德夫妇来访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参观这处房产上,由我的雇主亲自带领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连那些罩着防尘布的区域都没放过,实在是显得没这个必要。不过,威克菲尔德夫妇对于四处探访表现出来的兴致至少跟法拉戴先生一样高涨,我在府里各处忙我工作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从他们刚刚到达的地方传来的各式各样美国人所特有的赞叹和惊呼声。法拉戴先生是带领客人从顶楼开始参观的,等他们来到底层逐一参观那些富丽堂皇的厅堂时,他已经像是坐上了一飞冲天的飞机,陶陶然、飘飘然了,不厌其烦地向客人指出檐口和窗架上那精雕细琢的细部,手舞足蹈地描述“那些英国的爵爷”在每个房间都曾做过些什么。我当然不会有意去偷听,不过从听到的一句半句当中也就知道他们谈话的大意了,我不禁为我的雇主知识面之广博而感到吃惊,其中除了偶有不尽不实之处以外,足以透露出他对英式传统和习惯的深深迷恋。值得注意的还有,威克菲尔德夫妇——尤其是威克菲尔德太太——对我国的传统其实也所知甚详,从他们的言谈话语当中可以得知,他们自己也拥有一幢颇为富丽堂皇的英式旧宅。

在那次参观探访活动的某个阶段——我从门厅那儿穿过,本以为宾主一行已经到户外参观庭院去了——发现威克菲尔德太太并没有出去,正在仔细地检视通往餐厅的那道石质的拱形门廊。我从她身边经过时,轻声道了声“请原谅,夫人”,她转过头道:

“哦,史蒂文斯,也许你能够告诉我。这座拱廊看起来像是十七世纪的,不过它难道不是相当晚近的时候才添造的吗?也许就是达林顿勋爵的时代修建的?”

“有这个可能,夫人。”

“非常美。不过它有可能是仿造时期的一个产物,其实只有几年的历史。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不能确定,夫人,不过确实有此可能。”

接着,威克菲尔德太太刻意压低嗓音道:“不过请跟我说说,史蒂文斯,这位达林顿勋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你想必肯定是为他工作过的。”

“没有,夫人,我并没有。”

“哦,我还以为你有过呢。奇怪了,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威克菲尔德太太转回头去继续端详那座拱廊,把手放在那上面道:“如此说来我们是没办法确定了。不过,在我看来它还是像一件仿造品。非常精妙,但是仿造的。”

本来我可能很快就会把这次短暂的交谈完全忘掉的;然而,在威克菲尔德夫妇离开后,我把下午茶给法拉戴先生端到会客厅里的时候,却注意到他显得颇为心事重重。经过开始的一段沉默后,他说:

“你知道吗,史蒂文斯,威克菲尔德太太对这幢宅子的好感并没有我原本料想的那般强烈。”

“是吗,先生?”

“事实上,她似乎认为我夸大了这座庄园的背景和世系。认为所有那些可以追溯到几世纪前的建筑特色都是我编造出来的。”

“真的吗,先生?”

“她不断地断言每一样东西这也是‘仿造的’那也是‘仿造的’。她甚至认为连你都是‘仿造的’,史蒂文斯。”

“真的吗,先生?”

“真的,史蒂文斯。我跟她说过你是货真价实的,一位货真价实的老牌英国管家。跟她说你在这幢老宅里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效命于一位货真价实的英国爵爷。可是威克菲尔德太太在这一点上都敢于反驳我。事实上,她反驳我的时候显得可有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