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 莫蒂默池塘,多塞特郡(第2/6页)

在我的印象中,是我们这代人最先认识到了前几代人全都忽略了的一个事实:即世界上的那些重大的决定事实上并不是在公共议事厅里,或者在会期只有寥寥数日又完全置于公众和新闻界关注之下的某个国际会议上做出的。更多的情况下,那些关键性的决定反倒是在国内那些隐秘而又幽静的豪宅里经过讨论、进行权衡后做出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伴以无比盛大的排场和典礼所发生的那一切,经常不过是执行在这样的豪宅内部经过几周甚或几个月的时间达成的决议,或只是对其进行官方的认可。因此在我们看来,这世界就是个轮子,以这些豪门巨宅为轴心而转动,由他们做出的那些重大决策向外辐射到所有围着他们转的人,不论穷人还是富人。我们所有这些拥有职业抱负的人,莫不竭尽所能以尽量靠近这个轴心为志向。因为正如我说,我们是充满理想主义的一代人,对我们来说,问题并不是简单地在多大程度上发挥出了我之所能,而是以我之所能达至了何种结果;我们每个人都怀抱着这样的渴望,愿为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略尽绵薄,做出贡献;我们也都认识到,身在我们这一行,要想做到这一点,最可靠的途径就是效命于那些肩负着当代文明重任的伟大的士绅。

当然了,我这么说不过是最为宽泛地概而论之,我乐于承认,我们这一代中有太多人根本就没耐心去做这样深入的思考。反而言之,我敢肯定家父那一代当中也有很多人出于本能,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工作的这一“道德”维度。不过总的来说,我相信我这些概括还是准确无误的,而且我所描述的这种“理想主义的”动机至少在我个人的职业生涯中,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我职业生涯的早期,我曾动不动就更换雇主——就是因为意识到那些环境全都无法给我带来持久的满足感——总算是天道酬勤,一直到有机会效命于达林顿勋爵我才终于安顿下来。

说也奇怪,我是直到今天才头一次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的;的确,当初我们在仆役大厅里围炉夜话的时候,曾花了那么多时间来讨论“伟大”的本质,像格雷厄姆先生这样杰出的管家和我都从来没有考虑到在这个问题当中还有这样的一整个维度。尽管我不会收回之前我对于“尊严”的特质所发表的任何观点,但我必须承认对于这一论题应该附加一个补充条款,即无论一位管家已在多大程度上具备了这样的素质,如果他未能成功地找到一个适当的通道来将他的成就发挥出来,他也很难期望同行们能够认可他的“伟大”。当然,我们也注意到像马歇尔和莱恩先生这样的人物,他们都只效命于那些其道德地位毫无争议的绅士——韦克林勋爵、坎伯利勋爵、伦纳德·格雷爵士——你不免会得到这样的印象,即他们是不会屈身侍奉那些成色不足的绅士的。确实,这个问题你越想就越明显:隶属于一个真正的显赫门庭确是达至“伟大”的先决条件。一个“伟大的”管家肯定只能是那种人:他在指点自己多年的服务生涯时能够自豪地说,他已经将他的全副才能用以服务一位伟大的绅士了——而通过这样的一位绅士,他也等于是服务了全人类。

我说过,这些年来我居然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或许正是难得地出门进行这样一次旅行,才促使我对于这个我本以为早就彻彻底底思考清楚了的题目产生了如此出乎意料的新鲜观点。而且大约一个钟头之前发生的一个小状况想必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促使我沿着这样的思路来思考问题——我得承认,这个小状况还颇使我担了不小的心。

我在极为宜人的天气中心情愉快地开了一上午的车,然后又在一个乡村小酒馆里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但在刚驶入多塞特郡不久,我就觉察到从汽车引擎那儿发出了一种过热的气味。一想到我可能对主人的福特车造成了某种损害,我当然吓得不轻,赶快就把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