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皇以间之(第3/3页)

小心翼翼处理完一切后,萧幼清俯下身在皇帝额头轻轻吻下,“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我不想活,但是我会为你而活,请你,请你一定要等我。”

小殓之后,祁六才敢轻轻推门入内,先是击手顿首行了凶礼,随后上前至萧幼清身侧跪伏道:“请殿下节哀。”

萧幼清从替其换上殓服的一刻开始就一个人一直呆坐在床头不动,赵平守在外面也不敢有人进来打扰,丧礼上的布置有韩汜与王文甫主持,宗室子弟中也有宗正卿负责,“我知道,她一定给我留了话。”

“是。”祁六将一个小匣子奉上,“这封信是官家在大病之前就写好的,官家自己一个人在福宁殿的书斋里坐了三天,还有画。”

内侍们将一个大箱子抬到内阁的外门,轻轻放置地上,祁六道:“里面所有的画拼凑在一起便是蜀中的山水,官家说,许了这么多诺却没有兑现,他很愧疚。”

萧幼清低头看着皇帝,旋即颤抖着失真一笑,祁六抬起头,“官家在去年年尾的时候下了一道手诏,将...将干元二十四年初被贬至扬州为通判的何文英调回京城接任翰林学士执掌制诰,手诏的日期是三月赴任,这会儿她应该到京了。”何文英自出任扬州几次改官都未能回京。

“为什么?”

“官家说…唯有爱慕之人才会真心待你,即便利益驱使亦不会想要伤害你。”

在质问过后,萧幼清盯着皇帝开始后悔,失神的眼里满是埋怨同时还夹杂着内疚,“是啊,明明我什么都知道,你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我而已。”

“可是有什么用呢。”萧幼清蜷缩在榻前,“你带走了我最爱的人啊!”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狠心撇下我一个人,如何狠心得下让我独留人间,只是为了给你守江山么?”萧幼清从榻上爬起,直直的盯着皇帝,“我要你永永远远都亏欠于我,来世一起偿还。”

萧幼清起身将祁六奉上的匣子接过,祁六抬手擦了一把泪眼,“除了官家给圣人您写的信,还有当初楚王与楚王妃大婚时捆扎在一起的合髻,亲迎礼过后的第二日官家便让小人将其收起藏于匣子里,官家说...”祁六抬起头,“那一眼,王妃不在官家眼里,而是于心中…”内侍一边转达一边泪如雨下,“成为了这个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萧幼清颤抖着身子重心不稳的一把撑倒在了桌案上,扶着瘫软的自己哽咽道:“你下去吧。”

“是。”

良久之后,萧幼清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撑了一会儿呼吸渐匀后顺着桌案缓缓坐下,扭头瞧了一眼静躺于榻的皇帝,颤抖着双手将信笺拆开,旋即捂着嘴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悲伤而失声痛哭。

吾妻亲启:

幼清,见字如晤,三十六个春秋,终换来离别,我曾憎恨过我所拥有的一切,直到遇见你,才让十七年来所遭受的苦难得到释然,它让我换来了我一生的挚爱,换来了与我共度一生的妻子,卫潜生于宫城,困于宫城,最后长眠于此,皆是我无法逃离的宿命,十二年深宫,不过冷眼嘲弄,纸醉金迷为饰只为片刻安宁,可入口的酒即使再甘甜,也依旧无法抹去心中的苦涩,终其一生困于斗争,与天斗,与人斗,最后败于己,无法逃离黑暗,用命做赌注,与死亡博弈,为权而攻于谋,为生而启杀戮,最后将你带进深渊,却也让自己陷入爱欲,人这一生,短短岁月,不可控之事太多,无法择生,亦无可免死,受困于心者,为权欲所左右,无法满足的欲,令人疯魔,到最后不过都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直至白日消亡,黑夜降临,沉睡时噩梦缠身,醒来时久不能忘却,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我无法割舍爱欲,便带着忧愁拼尽一切去爱你,三十年风雨,你我生死相依,爱恨痴狂一场,终要尝遍人生八苦,魂归于海,若辞人世,我祈求神明将你余生所有苦难与我一起带走,恳求佛陀赐我轮回,即便如今生满布荆棘,也要不顾一切劈开与你再度重逢,若神明眷顾许我来世,便恳求判官将我留于彼岸,等候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