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17页)

根据店老板给我的指点,我相当轻巧地就找到了阿格里巴的私邸——它坐落在城边,共有三层的楼房,紧贴着墙边却搭建着许多厢房,这房子看上去很有年月了,其建筑风格显得严峻,它与其他的建筑物不连不搭,茕茕孑立。我敲了敲大门,未听到回答之后,重又敲了几下,后来,我使劲一推,原来这大门并未锁关,我不请而入,走进宽敞又空荡的过道屋,冲着有人声的方位,往前穿,穿入第二个房间。这儿,在一张大桌子旁,环绕着那些盛有某种热气腾腾如烟缭绕的菜肴的饭钵,围坐着四个很开心地说笑着的年轻人,这时,我把他们当成这家的佣人。听见门被推开而发出的吱吱响声之后,这几位中止了笑闹向我转过脸来,而从那桌子底下则钻出两三条纯种狗,它们冲着我低沉地唔唔叫着,呲牙露齿。

我彬彬有礼地询问:

“我是否可以拜见阿格里巴·涅捷斯海姆斯基博士,他好像就住在这栋房子里的?”

这时,已经站起来的那几位当中有一位个头大的小伙子挺身而出,这人的面孔像意大利人,也操着一副意大利人的口音,他粗鲁地冲着我嚷道:

“您竟敢事先不敲门就闯入别人家中?这儿——不是啤酒馆,也不是市政厅!趁着我们还没有给您指出通向大门的道儿,赶快离开!”

这一声吆喝竟与我的全部料想大相径庭,它对于此时此刻的我,犹如迎面飞来的一个耳光——我当即失去了自制力,在那莫名其妙的愤怒的冲动中,我也嚷起一些颇失分寸的、听起来刺耳的话语,以作为回敬。那些不慎之言大体是这样的:

“你这就弄错了,朋友,说我竟然不敲门就进来!但是,在这个人家里仆佣们竟然不是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反而坐在这里享受美味佳肴!快进去向自己的主子问问:你该怎样接待他的客人,因为我手中有他的朋友写给他的推荐信。”

我的这一席话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反响。坐在那儿的几位中,有一位立时推翻板凳跳起来,他一边凶狠地叫骂着,一边举起他那绷得紧紧的双拳直向我挥过来,另一位扑过来为他助威,第三位则相反,力图阻拦自己的同伴。那几条狗呢,这时也猛凑热闹,直冲我狂吠乱吼,发狠发威。看出来我这是意料不到地卷入一场不光彩的斗殴,但我还是将自己那把久经沙场的剑拔出鞘而挥舞起来,退到墙边,我一再扬言,谁要胆敢逼近我的利剑所能击中的距离之内,我就让他第一个一命归天。在好几分钟的时间里,这周围的一切,颇似当年乌吕塞斯(10)乔扮回家,在其宫廷开始砍杀那一百个向他的妻子佩涅洛佩求婚者的厮杀场面,这时也不难看出,由于寡不敌众,我会为自己的趾高气扬而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时,自然谁也不会过问一个无名的过路人被杀死这件事。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场纠纷后来的势头比较平和,因为占了上风的毕竟是比较明智的那些人的声音,明智者们确信,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走向流血冲突。这几位小伙子当中有一位——很快我就会知道,他叫阿符涅尼,迫使我们散开来撒开手,他对我们发表了这样的一通演说:

“远道而来的先生与同伴们!请不要让战神——马耳斯——在这座房子里得势,这座房子本是智慧之神——弥涅耳瓦——的领地!远道而来的先生是有错的,你对待我们好像对待奴仆一样,但我们也是有错的,竟这么轻慢这么无礼地迎接这样一位品性高尚的人士。让我们彼此之间互致歉意,让我们以会思考的人们总该有的那份清醒去澄清:这场误会的症结在何处。”

说实话,我是为事态的这种转折而高兴的,这转折使我摆脱了一场毫无意义但确有危险的斗殴,我终于明白了,站在我眼前的并非阿格里巴的仆佣,而是他的学生。于是,我再一次以毕恭毕敬的神情陈述了我前来寻访的理由,我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展开了那封推荐信,我解说道,我这是特地从另一个城市专程赶来,为的就是要与阿格里巴好好交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