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文学的力量——与《陕西日报》记者张立的对话(第3/6页)

  陈忠实:上述提到的两代四位陕西作家,都是与时代几乎同步发展同步创作的最具影响力的作家。柳青一边兼职长安县县委书记搞农业合作化运动,同时就酝酿创作长篇小说《创业史》,被公认为17年的文学代表性成就之一。杜鹏程随西北野战军一路前进直到解放新疆,放下行军包就开始了《保卫延安》的创作,属于最早反映人民解放战争的长篇小说,亦被誉为战争史诗。路遥的中、长篇小说,几乎全部都是写新时期陕北社会生活的变迁,尤其是青年男女情感和精神世界的复杂的历程的。《人生》和随后的《平凡的世界》里的人物,曾经得到无论北方无论南方无论城市无论乡村读者的共鸣和呼应,这是一个作家最值得自信的奖赏和回报。就我有限的阅读,贾平凹的小说创作,占绝大多数是写当代生活的,包括他的成名作获奖作以及有争议的长篇《废都》。他的笔触从农村延伸到城市,却仍然是当代城市各个阶层人物的心理躁动和向往。这四位作家均为最拥有读者群也富于声誉的作家。起码可以辩证一点,作家选择与时代发展同步的路子,没有如某些言论裁定的所谓误区,起码是诸种创作途径中的一种,同样可以获得优秀作品的一条途径。

  在我理解,作家在他生活的时代,每日每时都在接受生活运动的冲击,大的社会浪潮的直接冲撞,细微的生活异变的无声感应,各种人物在生活变迁里发生的得意、欢乐、挫伤、跌落、笑声和叹息等等,都会引发作家最敏感的神经,产生表现的欲望,进入思考和文字诉述。这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创作某篇某部或大或小的作品的过程。即使是写过去生活题材的作品,也是所处时代某种因素的启示所产生的诱惑,新的思维对过去了的生活内容达到了新的理解,如同照亮到前所未及的深的层面。这样,我就依然相信,作家应该进入生活,参与生活的变革,感受生活运动的形态,研究生活变化里的各种心态和情绪,把握较为新鲜而又准确的各种情感的流向,就可能把握住时代生活的准确的脉象。当然,这仅仅是进行创作的一个重要因素,而不是全部,还有作家对生活的理解的深浅,以及艺术表述功夫的强弱。

  记者院 一百多年前有人问雨果袁 说我们的文学尧 戏剧和诗很快就要死亡了要要要当年也有很多新东西构成了极大的吸引力袁比如更通俗更便当的那些读物袁一如我们现在从报纸上尧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东西要要要雨果说你不要担心这个袁如果连文学都要死亡袁那就等于说情人之间不再相爱尧底比牛斯山就要倒塌袁母亲不要她的孩子袁也没有阳光了遥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文学时而高潮时而低谷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袁文学它没有死亡遥 非但没有死亡袁而且单从印刷量上袁已经比雨果时代增加了百倍袁借您常说的一句话野文学依然神圣冶袁您对当今的文学走势是如何看待的钥

  陈忠实:从你提问里所引证的雨果的掷地有声的话可以判断,你也神圣着文学。人们对当代文学之所以有诸如“死亡”诸如“不再神圣”的议论,大约是对如前述的某些浮泛文坛的玩文学的现象产生失望。我到美国坐地铁坐汽车,站前的书摊上卖着各种流行杂志和流行小说,专供长途旅行的人消遣时光的读物。旅客花小钱买一本,看看热闹和离奇,乃至荒诞不经,下车时就扔到废物筒里了。据说有一批专门写作这种读物的作家,写得快出得快,收益颇丰,却也不计较在文坛的排名。然而这并不妨碍一个又一个堪称伟大的作家在美国出生。用一句话概括,不以文学为神圣而乐在玩中的作家尽可以继续玩下去,还以文学为神圣的作家仍然在探索着艺术的新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