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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娜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戴倩呼吸都紧张起来了,长舒一口气,说:“这个人也太坏了。”

维娜说:“我恨不得杀了他。”

郭浩然回来了,笑眯眯地问:“戴倩,医生怎么说?维娜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戴倩说:“我问了,明天就行了。”

郭浩然说:“辛苦你了,戴倩。你很讲革命情谊,组织上感谢你。”

戴倩红着脸,说:“我服从组织安排。”

郭浩然又说:“我找维娜谈谈,你回避一下吧。”

戴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半句话也没说,悄悄儿出去了。

维娜一直闭着眼睛,说:“你要保证放过郑秋轮。”

郭浩然说:“你答应了?”

维娜没有回答,又重复说:“你得保证放过郑秋轮。”

郭浩然说:“大丈夫言出,驷马难追。但是,得开个批斗会。要是那天你答应了,他只需写个检讨就行了。这几天,又挖出了很多问题,不开个批斗会,无法向群众交代。”

维娜再也不说什么了,闭着眼睛流泪。郭浩然却变得温柔起来,说:“维娜,你还年轻,想问题不切实际,不懂得什么才是革命爱情。像你这么年轻漂亮,而又渴望进步的青年,就应该跟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结成伴侣。我参加革命十多年了,经受过种种考验,政治上是坚定的,工作上是扎实的,生活作风上是过硬的,能够成为你信得过的人,我俩会是一对有利于党的事业的革命夫妻。让我们消除误会,增强信任,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沿着毛主席指引的革命道路,昂首阔步,奋勇向前吧。”

维娜出院的第二天,仍下着大雪。全场知青顶风冒雪,站在球场里开批斗郑秋轮的大会。主席台是半露天的,平时开会、放电影,都在那里举行。下面是紧连着的三个篮球场。主席台的上方没有悬挂会标,也没有张贴打倒谁谁之类的标语口号。显然批斗会是草草开场的,或许郭浩然并没有想好给郑秋轮安个什么罪名,只是要整整他。郭浩然没有亲自主持会议,威严地坐在主席台后面。宣布将郑秋轮押上来的,是另一位场领导。

郑秋轮被五花大绑,让两个民兵揪着,从后面推了出来。到了台前,民兵踢了一脚,郑秋轮就跪下了。郑秋轮很犟,要挣扎着站起来。主持人就对着话筒严厉叫道:“老实点!老实点!”

郑秋轮却不听,身子一直往上拱。民兵就死死按住他的肩,他怎么也站不起来。主持人又叫喊:“把头低下来!”郑秋轮却将头高高地昂着。民兵就又去按他的头。

维娜站得很远,看不清郑秋轮的脸,只见他跪在飞雪中不停地挣扎。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可是没过多久,就感到脸上痒痒的。泪水已沿着脸庞哗哗直下。

主持人开始高声宣读对郑秋轮的批判材料。维娜仔细听着,发现他们把原来材料中所说的滔天罪行,改说成了严重错误。调子低些了,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主持人批判完了之后,宣布由群众自由揭发。沉默片刻之后,就不断有人冲上台去,指着郑秋轮大声叫骂。自由揭发的气势,比主持人更吓人。

维娜万万没有想到,戴倩突然冲了上去,大喝一声:“郑秋轮,你低下头去!”

戴倩的揭发就完全是谩骂,其实就是将她自己平时对郑秋轮的爱慕反过来说,说郑秋轮总在女知青面前炫耀才华,实际上是贩卖资产阶级反动思想。戴倩的声音高亢而尖利,震得人们两耳发麻。维娜身子本来就很虚弱,只觉两眼发黑,双腿发软,倒了下去。

维娜被女知青搀着,回到了宿舍。她整整睡了两天两夜,才勉强起了床。其实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看不起那些上台发言的人。觉得他们落井下石,不讲义气。没有人明着同情维娜,但戴倩却被大家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