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记『你还好吗?』(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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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克莉丝汀和我一样,亲身经历了这整个过程的点点滴滴和过山车般的起起伏伏。她内敛的一面也让她和马修一样不愿谈起生活中的福佑。在她的一生当中,能活在当下对她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当下总是顺应心意而活,其实也就是不会为明天而忧虑。从宗教到政治再到生命的意义,在这些话题上她封锁得比诺克斯堡还要严密。她甚至都不会对我的外派任务有太多的好奇。她也会在遇到困难或伤痛的时候表达悲伤或愤怒的情绪,但是她总能用几个很小的爱好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没做完的家务活儿,或者跟她深爱的儿子们在一起。

可是,丈夫在38岁就患上了癌症,自己的父母也在六十岁左右都患上了癌症,这样的经历让她不得不打开心门上的那把锁。她只是不喜欢谈论私人情感,而不是孤僻,所以她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分享,愿意分享多少,这种平衡让人很难掌握。

“在我丈夫即将死于癌症的时候,我还能笑或者开心吗?”她一边痛哭一边说,“我感觉很内疚。我应该陪着你。”不管我和她的朋友如何劝她都没有用。她的个性告诉她什么是不对的,她就认为什么是不对的。

虽然她知道生活是不公平的,也知道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面临这种困境,但是我每天仍然能感觉到她的愤怒和沮丧。

引流袋,裸露伤口,悬挂在体外的医用植入装置,一种持续的刺鼻的气味,你可以想象,所有这些东西会给一对四十岁夫妇的婚姻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虽然我并不是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还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但是我们的生活会定期陷入一种彻底的悲惨局面,这给我们的婚姻造成了重创。

这种情况在一夜之间为我们两个人重新定义了爱情、亲情以及承诺的意义。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快速进入70岁夫妇的状态,而不是40岁。在癌症到来之前,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这就给我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使后来的转变相对顺利一些,可也并不是没有丝毫痛苦。我们之前那18年婚姻生活里遵循的原则似乎依然管用:多交流,如果必须吵架的话,就要公平地吵,和好的时候要慷慨而有风度。

大卫·默里曾经非常形象地说,我们家人承受着“近乎疯狂的痛苦,那种彻底的悲伤,那种无尽的恐惧和困惑,以及当时那种天崩地裂的现实”,我很肯定,大部分的痛苦都是克莉丝汀一个人在承受,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让我揪心的事实了。

用克莉丝汀自己的话来说,“是的,生活很不公平。但是更不公平的是,它竟要夺走我最好的朋友,一个从不惧怕生活困难的朋友,夺走我的灵魂伴侣,一个让我展现出自己最好一面的灵魂伴侣——尽管他偶尔也会惹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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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人们真正想知道的是,慢慢死去,看着死神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单单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感觉糟透了,很恐怖,也很唯美,很折磨人,也很愉悦。我还觉得自己有些不负责任,因为我知道自己要抛下家人,去到一个更好的世界。

有人相信生活不亏欠我们任何东西,而我们的一切却都是生活所赐,生活的过程就是最大程度地去体验生活旅程中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事情,死亡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也是这样看的话,那么在生命的终点,看着一切都铺展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宽慰的决心,即使你知道抛下家人会让你很痛苦。

我们都知道或者至少听说过,死神会像小偷一样在夜里偷偷接近我们。我发现死神想破门而入,结果成功地将它一脚踢出去——踢出去两年。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我内心汹涌澎湃,愤怒、幸福和悲伤交织在一起。你们能想象作为一个军人我有多么自豪吗?你们能想象我因为拥有书中所述的这些经历而多么骄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