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七月中旬,牡丹早已凋谢,玫瑰耷拉低垂,唯独黄花菜正含苞待放。我拿着除草剂在花园里晃了几圈了,努力维护我这一方小小天地的生态环境。一起除草的还有福阿德·哈姆拉,他正在专门清除马唐草。福阿德拥有自己的园林公司,但不像其他那些只是当甩手掌柜的老板,他大部分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尽管只有在种植季节他才会过来,他依然是我最信赖的朋友之一。确切地说,我还欠他一条命;而他这个人特别质朴谦逊,就是不肯承认这一事实。

他俯下身去看黄花菜:“你最近没怎么照顾花园呀,对不对,艾利?”福阿德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目光锐利;哪怕是百米之外的任何小动作也瞒不过他。以前他比较清瘦,现在发福了,过去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几乎全白,也稀疏了不少。一年前他把胡子剃光了,只因他太太哈亚特说那胡子太扎人。福阿德站起身,用手帕擦了擦前额。

被他说中了,我的确没怎么管这花园。“最近有点忙。”我心虚地答道。他的确该责怪我,谁叫我既不护根铺地膜,又不施肥,也不努力减少碳足迹1呢?不过,至少我不像沃斯-彼得森那样把农民变成了契约佣工。

“想听听你的意见,福阿德。”

“什么事呀?”此刻他正俯身查看那些紧紧包裹着的菊花蓓蕾,似乎这样的全神贯注就会哄得这些花蕾倾情绽放。

“有这么个企业,它把农民的土地收购了,然后再雇他们回来耕种,获取所有的利益。你怎么看?”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曾经留着胡子的上嘴唇,手突然停下了,仿佛这才意识到那儿已经没有胡子了。“种的是什么?”

“玉米。”

“啊……”他的眉毛往上一扬。“玉米可是现代全球货币,在某些地方还贵如黄金。”

“不错,但跨国企业就可以随意夺取农民的利益吗?”

每当我有点哗众取宠的时候,福阿德会提醒我,但现在他只是微微一笑。“我觉得这事情得看当时的情况。正如某任总统所说的,他们现在不比过去好吗?”

“农民们卖地是得了一笔钱,现在还有薪水可拿,并且还有一两亩自留地,但那点地种菜只够自己吃。”我补充道。

“即便如此,听起来这还是一笔诚实交易。”

“但企业纯粹就是乘人之危。”

“有人还会说那是救了他们呢。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下一季的收成,也不用担心钱够不够养家糊口。”福阿德眉头一蹙。“可别忘了,土地依然在耕种。”

“什么意思?”

“起码没被征来修建公寓呀。”

福阿德的看法让我大为惊讶——简直就是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2再世,我以前还真小瞧他了。

他耸了耸肩,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继而俯身看着菊花。“这些花儿啊,艾利,你得好好照顾它们。”

“还没开花呢。”

“如果你再不施肥,它们可就完全开不了啦。即使开了,也是一些小花儿,七零八落的。”

我点点头,焦急地看了看表。今天我还得从日内瓦湖赶回家,给蕾切尔和老爸做安息日3晚餐。蕾切尔邀请了她的新男友。我想让那男孩感觉到蕾切尔来自一个其乐融融家庭——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共享晚餐,起码在安息日是这样。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多,但这一点他不必知道。我开始琢磨着要买些什么菜。牛胸肉是老爸的最爱,可那得要四个小时才能煮好,我得马上去夕阳食品超市。

福阿德回到黄花菜那边:“这些黄花菜呀,好像已被小鹿们咬过了哟。”

自然保护区的鹿子们每年都会游荡过来,闯入我的花园吃点黄花菜加餐,但这也太早了吧,黄花菜还没开呢。我凑近仔细一瞧,果然有几条花梗光秃秃的,确实被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