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贝什利山 一个名字(第3/3页)

那名护士打开电视室的门,他问为什么把电视关在玻璃门后面,她微笑着说,不用害怕,他在贝什利山会很安全。

“我们会照顾你的。”她说。她粉红色的脸上擦过粉,仿佛撒了些冰冷的糖粉。她让拜伦想起一只糖老鼠,这时他意识到自己饿了。他饥肠辘辘,感觉自己就像个洞。

她告诉他,她的名字是桑德拉。“你叫什么?”她问。

他正要回答,却欲言又止。听到她的问题,他仿佛看到一扇门,就像电视机前面的玻璃门,矗立在他从前以为除了墙壁外别无他物的地方。

拜伦想起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想起自己犯过的所有错误,它们有那么多,他的头开始晕晕乎乎了。想起那种羞耻,那种孤独,那挥之不去的悲痛,拜伦绝不想继续做以前的那个自己。那让他不堪重负。要继续生活,他只能变成别人。

那名护士微笑了:“我不过是问你的名字,你不用这么忧心忡忡。”

拜伦把手伸进口袋,闭上眼睛,想起他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他想起自己的朋友,后者就像他失落的部分自我,他就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崇拜他。他用手指抓住那只幸运甲虫。

“我叫詹姆斯。”那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柔软而新鲜。

“詹姆斯?”护士重复道。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等着某个人跳出来说,这个年轻人不是詹姆斯,他是拜伦,他是个失败者,他是一团混乱。但并没有人跳出来。他点点头,向护士表示他就是某个詹姆斯。

“我的侄子也叫詹姆斯,”护士说,“这是个好名字,可是,你知道吗,我侄子不喜欢它。他让我们叫他吉姆。”那个名字听起来很好笑,就像喊的是果酱,他笑了起来。护士也笑了。这就像终于跟人说出了心里话,感觉一下子轻松了。

他想起他们买礼物送到迪格比路那天他母亲的微笑,以及她为拜伦去看牙医撒的谎。他想起她的各种不同的嗓音,对西摩说话时那种软绵绵的声音,对孩子们说话时慈爱的声音。他想起她同贝弗莉一起哈哈大笑的声音,以及她像门下的一汪水那般慢慢滑走、变成另一个人的方式。也许就是那么轻松?也许只要给从前的自己起个新名字然后就能变成那个新人,就这么简单?毕竟,詹姆斯曾经说过,你可以称一条狗为帽子,而且这么做会让你发现自己一直都错过了什么东西。

“是的,”他重复道,更加大胆一点了,“我也叫吉姆。”现在他们把这个名字做了简化,它听起来已经不太像撒谎了。就仿佛他的朋友就在这里,跟他一起待在贝什利山,他不再害怕,甚至也不觉得饥饿了。

那名护士微笑了。“让我们帮你收拾一下,好让你感觉舒服点,吉姆,”她说,“你何不解下皮带、脱掉鞋子?”

几名穿着睡衣的男子排成短短的一行,慢慢走过。他想招手,他们看起来那么疲惫。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印着两个记号,红如罂粟。

“你瞧,”护士说,“很多绅士待在这里时都穿拖鞋。”

窗外,沼泽地高与天齐,乌云密布,甚至可能会下雪。他想起过去阳光常常透过克兰汉宅的窗户洒进屋子,在地上印下如此清晰温暖的正方形,他都能够站在里面,感觉自己被照亮。

拜伦屈膝脱掉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