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一个惊喜(第4/8页)

“这是时尚,亲爱的。”

“但你看起来像个嬉皮士,像个女权主义者。”

“再要点蔬菜吗?”她给每只盘子额外多盛了三份煮胡萝卜和一汪金黄色的黄油。

父亲的声音如推土机般打破了沉默:“把它脱掉。”

“你说什么?”

“上楼去,把它脱掉。”

拜伦盯着自己的盘子。他希望自己能够若无其事地吃饭,但母亲发出细小的吞咽声,父亲像头熊一样喷着气。面对这一切,盘中的黄油胡萝卜很难下咽。

“贝弗莉也有一件土耳其式长衫,”露茜说,“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父亲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脸上又露出那个小男孩般的神色,仿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贝弗莉?谁是贝弗莉?”

“妈妈的朋友。”露茜低声回答。

“是温斯顿学校哪个孩子的妈妈?”

“珍妮可不在温斯顿上学。她们住在迪格比路。她想玩我的跳跳球,我不给,因为她很危险。她牙齿上有黑点,这里、这里和这里。”露茜指着自己张开的嘴巴,但她嘴里塞满胡萝卜,很难看清她到底指的什么地方。

西摩把目光转向拜伦。拜伦不用抬头看也知道。

“这个女人来家里拜访是吗?她有没有带别人来?”拜伦觉得脑袋开始嗡嗡直响。

“放过他们吧。”戴安娜叮当一声扔下餐叉,把盘子推开,“看在上帝的分上,西摩。我不过是穿了件该死的土耳其式长衫。吃完饭我就把它换掉。”

她以前从未这样咒骂过。父亲停止进餐,把椅子往后一推,站了起来。他走到戴安娜身后,停下脚步,看起来就像一根黑漆漆的柱子,立在一个小小的彩色喷泉后。西摩的手指紧紧抓住她椅子的边缘。他并没有抓她的皮肤,但看起来仍然像抓住她的身体,让人说不清他到底是在逗乐还是要伤害她。孩子们一动也不敢动。他静静地说:“你再也不许穿那件衣服。你再也不许见那个女人。”父亲的手指继续挤压她的椅子,而母亲的手指则在餐巾上弄出细小的声音,像一只鸟儿冲着一扇窗户扇动翅膀。

西摩突然离开了房间,就像他刚才站起来时那般突然。戴安娜用手背拍着脖子,仿佛要把血管、皮肤和肌肉等一切都拍回原状。拜伦想说他很喜欢她的新衣服,不过她却让孩子们出去玩。那天晚上,拜伦想读《看和学》全年合订本,但眼前总是浮现出父亲用手指抓住母亲坐的椅子的情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头一次感到不知该怎样对詹姆斯诉说其中的任何一件。最后,他恍恍惚惚地进入梦乡,梦见人们长着一颗颗让身体无法承受的大脑袋,他们的声音低沉但持久,像没有词语的哭声。

他蓦然惊醒,意识到那声音来自他的父母。当他穿过楼梯顶部时,那声音变得更响了。他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能够分辨出父亲的躯体,差不多是蓝色的,父亲的下面是母亲的轮廓。父亲不断地掘入她的身体,她的胳膊拍打着枕头。拜伦关上门,没有让门把手发出咔嗒的声音。

来到室外之前,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往外走。月色苍白,天空青紫。他与沼泽之间似乎别无他物。夜色掩盖了前景和中景的所有细节。他穿过花园,打开通往草地的篱笆门。他想扔点什么东西,例如石子儿,于是他就扔了,用它们瞄准月亮,但石子儿只是散落在他的脚边,甚至都没触碰到黑暗。詹姆斯对于阿波罗号登月的说法当然是对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到那上面去?他怎么会傻到相信NASA和那些照片?他翻过篱笆,朝池塘走去。

他坐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嘀嗒声、刮擦声和拍打声。他再也不知道该思考什么。他不知道母亲是好还是坏、父亲是好还是坏。他不知道贝弗莉是好还是坏——她是否偷了那只打火机、镇纸和那些衣服——或者是否还有别的解释。夜晚过得如此慢,他不住地看着地平线,等待东方绽裂出黎明之光和第一缕阳光,但它们没有出现,只有夜晚依旧绵长。拜伦慢慢地走回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