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情 又一次事故(第3/5页)

“这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说,“你必须放松。别抗拒,吉姆。记着深呼吸,像我们教你的那样。”

护士抓起他的一只手,麻醉师抓起另一只。他很幸运,一个声音说,他的静脉这么好找。他的手被扎了一下,他的指关节、胳膊和脑袋一点一点地麻木了。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一间宿舍传来女人的笑声,以及花园里乌鸦的叫声,然后就觉得女人们飘来飘去,声音也消失了。

吉姆在另一个房间醒来,旁边还有其他病人,他们静静地坐着。一名男子朝着一个桶呕吐。他的脑袋发沉,就好像它长得太大,颅骨无法容纳。桌上有几杯茶和一个家庭混合装饼干盒。

“你必须吃点东西,”护士说,“吃点东西后,你会感觉舒服些。”她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华夫饼给他,华夫饼的气味袭入他的鼻孔。他也能嗅到呕吐物的气味,以及护士身上的紫罗兰香气。一切气味闻起来似乎都过于强烈,他感觉更不舒服了。“其他人都在吃东西。”护士说。

她说得对。他们都在各自护士的陪伴下,坐着喝茶、吃饼干,每个病人的额头上都有两个红色的标记,似乎这些灼伤的地方一直存在。没有人说话。他看见了,目睹这一切真可怕,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又看不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额上是否也有标记。等到他想起来去看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甚至更长时间。情况就是这样的。时间比以前更破碎,就像将一把羽毛扔到空中,看着它们飘飘荡荡。时间不再一刻接一刻地流动。

*

急诊室的等候室人满为患,仅够人们站着。葆拉说,因为现在是周末,她爸爸周六晚上总是待在急诊室。屋子里有几个满脸鲜血、眼睛紧闭的男子,一个仰着头面色苍白的男孩。“我敢打赌,那孩子的鼻子跑进了豆子。”葆拉说。有个女人伏在另一个女人肩膀上哭泣,还有几个人打着临时绷带和吊带。每次救护车的医护人员用手推车推着病人进来时,所有人都会扭过头去。只有葆拉久久注视着,目光专注。

她向接诊台的护士解释说,吉姆被车撞了,是肇事逃逸。接待员回答说,她需要几个简单的信息——他的姓名、住址邮编、电话号码以及他的家庭医生的地址。

“吉姆。”葆拉说,并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因为别人都在等待着,而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哆哆嗦嗦。

“还有身份证明。”那女人补充道。

但吉姆几乎什么都没听到。这个问题像被一连串新的记忆击中,如此幽深而狂野。他奋力保持站立,但感觉那只脚仿佛被切成了两块,钻心的疼痛似乎与他脑袋里的疼痛遥相呼应。思考这么多的事情让他不堪重负。他抓住接诊台的窗口,嘴里嗫嚅着:“电话,你……你好!笔,你好。”

葆拉的嗓音打破沉寂。“没事,他和我们是一起的。你能记下我的地址吗?他的各种记录应该全都保存在贝什利山。”她暗示说,“他在那里待了好多年,不过他完全无害。”她做了个鬼脸,预示着她嘴里就要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词语,“他对植物和各种东西说话。”

“请坐。”接待员说。

一张蓝色的塑料长椅空出来后,吉姆请葆拉坐下,但她笑起来,欢快地说:“受伤的是你,你才是被汽车轧到的人。”她说话的时候,声调不断上升,似乎每句话的末尾都高高悬挂在空中,就像被人反复领到一处悬崖上并被留在那儿,这让吉姆感到眩晕。与此同时,那个小伙子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塞进自动贩卖机的投币口。他啪的一声拉开一罐泡沫饮料的拉环,递给吉姆和葆拉。

“我不喝。”吉姆说。他几乎无法吞咽。哪里都看不到数字1和2。

“我喘不过气来。”葆拉说。“是因为压力,”她补充道,“压力会让人产生可笑的反应。我认识一个人,因为压力,她的头发一夜之间全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