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红色罗莎”(第4/6页)

卢森堡个人确实有过不少试图远离政治和革命的表示,比如致信约基希斯说:“俄国革命对于我,就像第五条腿对于狗一样,没有多大的意义。”可是,对于俄国革命,她不但关注到了,而且介入太深,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诸如《论俄国革命》等许多相关的论著那样。正义和自由感对于她是支配性的,致命的。在信中,她说:“我得不断地关心全人类的大事,使得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既关心人类,便无法摆脱政治的诱惑和制约,以致她不得不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对政治事务的关心,在卢森堡的著作中,可以说随处可见。她的私人通信,也记录了不少关于工人罢工,失业,冬小麦歉收,革命,党的会议,党纲的制订及人事变动等内容。但是,书信毕竟不同于政论,除了表现对应于公共性的立场、思想、观点之外,更多地体现了她个人的人格、品质、情感、趣味,精神世界中最基本、最深隐、最柔弱的部分,更人性化的部分。或者可以说,政治原则在书筒中转换为一种道德原则,一种特有的气质。

卢森堡的内在气质,在《狱中书简》中展示得最为充分。她敬畏生命,从一只粪甲虫到一只蝴蝶,从一只土蜂到一只知更鸟,她都会留心地观察它们,倾听它们,像亲人和朋友一样亲近它们,为它们经受的惨剧而悲愤,而痛苦,一旦离去以致于黯然神伤。她那般感动于青山雀的问候般的啼声,每次听到那“戚戚勃”的活像孩子嬉笑的声音,就忍不住发笑,并且模仿它的叫声来回答它。她写道:

昨天我忽然从墙那边听见了这熟悉的问候声,可是声音全变了,只是很短促的接连三声“戚戚勃——戚戚勃——戚戚勃”,以后就寂然无声了。我的心不觉紧缩在一起。在这远远传来的一声短促的啼声中包涵着多少东西呵。它包涵着一只鸟儿的全部简短的历史。这就是青山雀对于初春求偶的黄金时代的一个回忆,那时候它成天歌唱,追求别的鸟儿的爱情;可是现在它必须成天飞翔,为自己为家庭寻觅蚊虫,仅仅是一瞬间的回忆:“现在我没有时间——呵,的确,从前真美——春天快完了——戚戚勃——戚戚勃——戚戚勃!--”相信我吧,宋尼契嘉,这样一声情意绵绵的鸟叫会深深地感动我。

她曾经写到,在读地理书的时候,得知德国鸣禽减少的原因,在于日趋合理化的森林经济、园艺经济和农业学,使它们筑巢和觅食的一切天然条件被消灭,想到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动物”竟因此默默无声地不断灭绝,不禁深感悲痛,差点要哭出声来。她还说到在监狱里遇到的“一件极端痛心的事”,就是看见驾车的水牛被兵士鞭打得血迹斑斑的情景。她悲悯地写道:

......卸货的时候,这些动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已经筋疲力尽了,其中那只淌血的,茫然朝前望着,它乌黑的嘴脸和柔顺的黑眼睛里流露出的一副神情,就好像是一个眼泪汪汪的孩子一样。那简直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的神情,这孩子被痛责了一顿,却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不知道如何才能逃脱这种痛楚和横暴......我站在它前面,那牲口望着我,我的眼泪不觉簌簌地落下来一一这也是它的眼泪呵,就是一个人为他最亲爱的兄弟而悲痛,也不会比我无能为力地目睹这种默默的受难更为痛心了。那罗马尼亚的广阔肥美的绿色草原已经失落在远方,再也回不去了!......

卢森堡表白说,她有一种感觉,就是她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只什么鸟、什么兽,只不过赋有人的形体罢了。她致信宋娅说:“当我置身于像此地的这样一个小花园里,或者在田野里与土蜂、蓬草为伍,我内心倒觉得比在党代表大会上更自在些。对你,我可以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你不会认为这是对社会主义的背叛吧。你知道,我仍然希望将来能死在战斗岗位上,在巷战中或者在监狱里死去。可是,在心灵深处,我对我的山雀要比对那些‘同志们'更亲近些。”对于植物,她也一样怀着对小昆虫和雀鸟般的喜爱,说:“我研究植物,跟干其他事情一样,也是满情热忧,全身心地投人。世界、党和工作,都悄然隐退。每日每夜,我的心中只翻卷着这么一个激情:去春天的原野漫游,采集成抱成捆的鲜花,然后回家整理、分类、鉴定,再夹到书页里去......”阳光、白云、湖光、山色,大自然的一切,都被她赋予了极其生动的人类情感,成为她的外化的生命。正如她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