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一章(第3/20页)

住在巴塞尔,不特别爱钱是不可能的。不过,瑞士城市的生活一般都是枯燥的,其实也不仅瑞士,一切小城市莫不如此。巴枯宁说:“佛罗伦萨是个美妙的城市,像一块甜甜的蜜饯……吃时觉得好极了,但过了一星期,你看到甜食就会觉得腻味。”这一点也不错,既然这样,对瑞士的城市还有什么好说的?莱芒湖畔本来是平静而美丽的地方,但自从在韦维到韦托一带建起了一个个莫斯科郊外的那种庄园,里面住满了从俄国来的地主家庭,那些在1861年2月19日9的灾难中破落了的人们,这样,那地方对我们就没意思了。

洛桑

我是路过洛桑。在洛桑,除了土著居民,都是过客。

外地人不在洛桑居住,尽管它的周围风景优美,尽管英国人发现过它三次,一次是在克伦威尔死后,一次是在吉本10生前,还有现在——他们在这里盖起了房屋和别墅。但旅游者只在日内瓦居住。

想起日内瓦,我便会想起一位非常冷峻而枯燥的伟人,一种非常冷峻而干燥的朔风,那人便是加尔文11,那风便是北寒风12。这两者都叫我不能忍受。

每个日内瓦人身上都残留着北寒风和加尔文的影子。从他出生之日,成胎之日起,甚至更早,这两者便在影响他的精神和肉体,风是从山上吹来,而加尔文思想则来自祈祷书。

确实,这两股寒流的痕迹,结合不同的边境地区和交界地区——萨伏依的、瓦莱的、尤其是法国的一些特征,便构成了日内瓦人的基本性格,它显得美好,但并不特别惹人喜爱。

不过我现在要写的只是旅途印象,在日内瓦,我是居住。关于它,我得留待将来,在保持艺术距离的时候再写……

我在晚上十时到达了弗里堡……立即前往佐林格旅馆。还是那个在1851年迎接过我的戴黑丝绒小圆帽的老板,那张既恭敬又倨傲的端正的脸,那副像俄国的典礼官或英国的守门人的神气。他走到公共马车前面,欢迎我们的到来。

……餐厅也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些红丝绒面子的折叠式四方小沙发。

在弗里堡,十四年就像十四天!它引以为荣的仍是教堂讲台上的大风琴,仍是那座铁索桥。

新的时代气息,那变化不定的、冲破一切樊笼的、1848年的二分点风暴13掀起的惊涛骇浪,很少触及在精神和物质方面都僻处一隅的城市,如耶稣会的弗里堡和虔诚派的纳沙泰尔。这些城市也在前进,但迈的是乌龟的步子,它们也在变得美好,但在我们眼中它们落后了,它们仍穿着石板的老式衣服……当然,过去的生活中也有不少东西并不坏,也更稳固和舒适,但那只是为少数高等人士准备的,正因为这样,它们并不适合大多数新兴阶级的需要——这些人还没有成为命运的宠儿,对生活的要求也还没有那么难以满足。

不用说,在目前的科学技术条件下,新发明每日不断,办法也简便易行,可以自由而广阔地安排新的生活。但是西方人一旦取得了地位,便满足于小小的成就。一般说来,他们受到的指责主要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那就是贪图舒服,以及人们所说的养尊处优。对于他们,这与其他一切一样,只是陈词滥调和空话。既然他们可以建立没有自由的自由制度,为什么不能在狭隘简陋的生活上建立光辉的社会呢?当然,例外是有的。在英国的贵族,法国的茶花女,当今的犹太王公大人中,阔绰的生活比比皆是……但这只是个别的,暂时的;勋爵和银行家可能身败名裂,茶花女也可能没有后代。我们谈的是整个世界,是一般的芸芸众生,是今天在舞台上粉墨登场的合唱队和芭蕾舞的群舞演员,不包括斯坦利勋爵14那样一天有二万法郎收入的父亲,也不包括前几天为了减轻父母负担,跳进泰晤士河自杀身亡的十二岁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