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十章(第4/22页)

“关于这阴谋,我也听到一点风声,”加里波第说,“当然,我要访问的第一批人中,就包括斯坦斯菲尔德在内。”

“您应该怎么做,您比我更清楚。我只是想让您透过迷雾看到这阴谋的丑恶面貌。”

加里波第站了起来,我想他希望结束会晤了,便准备与他告别。

“不,不,现在上我屋里去。”他说,我们一起走去。

他的脚相当跛,但总的说来,他的身体还是胜利地通过了精神上和外科手术上的种种考验。

他的衣服,我再说一遍,对他显得非常合适,非常优雅,在他身上没有一点职业军人或资产阶级的气息,一切都那么简单,那么自然。他这种衣着上落落大方、毫不做作的样子,使客厅中的窃窃私议和委婉揶揄再也没有用武之地。在全欧洲,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那么泰然自若地穿着红衬衫出入英国的客厅和宫廷。

然而这件衣服对他至关重要,人民看到红衬衫就知道这是自己人,是站在自己一边的。贵族以为,抓住他那匹马的辔头,就能要他上哪儿便上那儿,主要是可以使他离开人民;但是人民看到红衬衫,看到公爵、侯爵和勋爵走进马厩,侍候革命领袖,在这位穿平民服装的伟大公民身边担任大管家、书僮和听差的职务,便不由得心花怒放。

保守派报纸发现了这个问题,为了使加里波第的衣服不致显得太不合规范,不成体统,因此提到这事总是说他穿着蒙得维的亚志愿军制服26。实际上从那时以后,加里波第已把两个王国授予了国王,而国王已把将军的头衔授予了他,27他怎么还会穿蒙得维的亚志愿军的军服呢?

何况他穿的衣服怎么称得上军服呢?

既称军装,就得携带某种杀人武器,具有某种权力标志或流血记录。加里波第却从来不携带武器,他不怕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怕他;加里波第不像军人,正如他也不像贵族和商人一样。他在水晶宫向献给他宝剑的意大利人说道:“我不是军人,也不喜欢军人的职业。我看见我的祖国到处盗贼横行,因此我拿起了武器,要赶走他们。”28在另一个地方他又说:“我是工人,出身于劳动人民,我为这点感到自豪。”29

尽管这样,不能不指出,加里波第丝毫没有平民的粗鲁习气,或者伪装的民主作风。他的态度温和得像女人。他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意大利人,站在文明世界的顶端,不仅代表忠于人民本质的平民,而且代表了忠于本民族审美观念的意大利人。

他的外套是在胸前扣住的,不大像军人的披风,倒像军队中的高级祭司,即先知的法衣。看到他举起手来,人们等待的是祝福和问候,不是作战的命令。

加里波第谈起了波兰事件30。他对波兰人的勇敢表示惊异。

“没有组织,没有武器,没有人员,没有公开的界线,没有任何支持,便站起来对抗一个军事强国,坚持了一年多,这在历史上是没有先例的……如果其他民族也这么干,那就太好了。这样的英雄主义不应该、也不可能毫无结果;我想,加利西亚在准备起义吧?”

我没作声。

“匈牙利也是这样——您不信吗?”

“不,我只是不知道。”

“嗯,那么在俄国会不会发生什么运动?”

“不会。自从我去年11月给您写信以来,什么也没有改变。政府觉得它在波兰的一切为非作歹,都能得到支持,因此一意孤行,根本不把欧洲放在眼里;社会的堕落越来越深。人民保持着沉默,似乎波兰事件与他们无关——尽管我们的敌人是一个,是共同的,但对待问题的态度是不同的。何况我们面前有的是时间,而他们却没有。”

谈话就这么又继续了几分钟,门口出现了几张典型的英国人的脸,传来了妇女衣服的窸窣声……我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