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50年代伦敦的流亡自由民1(第2/14页)

重大的不幸,现在便千方百计要把这些普通的不幸说成是政治的不幸。这种特殊的命名法需要略加说明。

我有个朋友为了开玩笑去找婚姻介绍人。介绍人向他要了十个法郎,便开始询问,他要什么样的新娘,白皮肤的还是黑皮肤的,多少陪嫁等等。圆滑的小老头把这一切记了下来,接着在再三表示歉意之后询问他的出身,得知他是贵族,便大为高兴,然后又再三表示歉意,并声明保守秘密是他的职业守则,问道:

“您有过什么不幸吗?”

“我是波兰人,现在流亡在外,也就是没有祖国,没有权利,没有财产。”

“最后一点是不利的,但是请问,您是由于什么原因离开亲爱的祖国的?”

“由于最近的一次起义。”(这是在1848年。)

“这无关紧要,我们并不认为政治上的不幸是不幸,这不如说是好事,它具有吸引力。但是请问,您能担保您没有其他的不幸吗?”

“那自然有,例如我的父母都死了。”

“哦,不,不是这些……”

“那么您所谓其他的不幸是指什么呢?”

“例如,如果您离开亲爱的祖国是由于个人的原因,不是政治的原因。有时由于年轻,不谨慎,学坏样,大都市的引诱,反正您知道是怎么回事……轻率地开了一张期票,胡乱花用不属于自己的钱,在借据上签字等等……”

“我明白了,明白了,”霍耶茨基哈哈大笑道,“我可以向您担保没有这种事,我从未为了盗窃或者伪造文件受过审问。”

……1855年,一个法国流亡者走访他的难友,要求大家帮助他出版一部类似巴尔扎克的《魔鬼喜剧》5的长篇巨著,其中既有诗句,也有散文,而且使用了新缀字法和独创一格的句法。书中出现的人物有路易-菲力普,耶稣基督,罗伯斯庇尔,比若元帅6,还有上帝本人。

他带着这个请求,还走访了舍尔歇7,全世界最正直、最固执的人。

“您流亡很久了吗?”那位黑奴保卫者问。

“从1847年到现在。”

“从1847年到现在?那时您已来到这儿?”

“我是从布雷斯特来的,当时正服苦役呢。”

“这是什么事件?我完全不记得了。”

“不过这件事当然非常有名呢。当然,这主要是私人事件。”

“究竟怎么回事?”舍尔歇问,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您一定要问,那么我是发动了一次对私有制度的抗议,是我自己发动的。”

“因此您……您被关在布雷斯特?”

“可不是!只因为撬锁偷窃,便按破门盗窃罪给判了七年苦役!”

舍尔歇像贞洁的苏珊娜赶走不知自重的老头子一样8,用严厉的声音请这个自发的抗议者出去。

那些幸好有过共同的不幸,进行过集体抗议的人,现在被丢在熏黑的小酒店和腌臜的小饭馆里,只得对着没有油漆的桌子,喝他们的掺水杜松子酒和苦啤酒,饱尝人生的痛苦,但他们最大的痛苦还是根本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他们度日如年,但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了。革命毫无指望,依然停留在他们的想象中,可是需要却是现实的,无情的,脚边的草料已越吃越少。所有这伙人大部分是好人,但饥饿却变得日益严重。他们没有工作的习惯,思想面对着政治舞台,不可能集中在日常事务上。他们想抓住一切,然而怨恨、不满和不耐烦的心情使他们无法坚持到底,结果一切都从他们手中溜走了。凡是有劳动的毅力和勇气的人渐渐从污泥中分离出去,向前流走了,但剩下的那些呢?

何况剩下的还这么多!法国发布大赦和减免死罪后9已走掉许多人,但在50年代初,我还赶上了流亡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