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七章 德国流亡者1(第3/17页)

“我是一个具备各种可能性的人。”金克尔不只一次对我这么讲,用这话说明他介于各派力量之间的地位。他认为,他可能在未来的德国成为未来的部长。我并不相信这一点,但他的夫人约翰娜对此却深信不疑。

不妨顺便谈谈他们的关系。金克尔经常保持着庄重的外表,她则总是对他惊叹不已。在他们中间,哪怕谈到最平凡的日常事务,也要使用高尚喜剧(德国的市民式文雅喜剧!)和道德小说中的词句。

“最亲爱的约翰娜,我的天使,”他清晰地、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这么善良,再给我斟一杯好茶吧,你煮的茶味道香极了!”

“这茶这么合你的口味,使我太高兴了,亲爱的哥特弗里德。亲爱的,请给我加几滴奶油。”

于是他给她滴了几滴奶油,一边含情脉脉地瞧着她,她则报之以感激的目光。

约翰娜对丈夫的照顾无微不至,坚持不懈,简直叫他受不了;有雾的日子,她总要在一条特制的腰带上给他别一支手枪,叮嘱他千万别吹风着凉,要当心坏人,不要吃不卫生的食物,尤其要提防女人的眼睛——这是比所有的风和鹅肝馅饼更危险的……总之,她用自己强烈的嫉妒和不可克制的、永不衰退的爱情害苦了他。但另一方面,她让他相信,他是天才,至少不比莱辛差,他将成为德国未来的施泰因17。金克尔相信这是真的,但在外人面前,当她的吹捧超过限度时,不得不亲切地制止她。

“约翰娜,您听到海涅的事吗?”一天夏洛特18伤心地跑进屋子问她。

“没有。”约翰娜回答。

“他死了19……这是昨天夜里……”

“真的?”

“千真万确!”

“啊,这下可好了——我总是担心,他会写出什么刻毒的讽刺诗,讽刺哥特弗里德,他的语言那么尖刻。”接着突然清醒了,又道:“您使我吃了一惊,这对德国是多大的损失。”20

……厌恶,这是出自嫉妒的痛苦感情。21

这些仇恨的根源,一部分在于意识到祖国德国在政治上处于二流地位,又竭力想扮演第一流的角色。法国人的民族自大狂也是可笑的,但是他们还能够说,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为人类流了血”……然而学识渊博的德国人流的只是墨水。提高民族地位的奢望与学究式世界主义相结合,尤其显得可笑,因为它提不出任何权利,只是不相信别人能尊重自己,自己能有所作为而已。

“为什么波兰人不喜欢我们?”一个德国人在一些书呆子的集会上一本正经地问。

正好有一个新闻记者参加了这次集会,他是个聪明人,早已迁居英国。

“哦,这是不难理解的,”他答道,“您不如说,谁喜欢我们?或者为什么大家讨厌我们?”

“怎么大家讨厌我们?”惊奇的教授问道。

“至少与我们相邻的国家都这样:意大利人,丹麦人,瑞典人,俄国人,斯拉夫人……”

“对不起,博士先生,也有例外。”书呆子有些不好意思,坐立不安地反驳道。

“毫无疑问,在一定程度上,法国和英国是例外。”

学者开始神采焕发了。

“可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法国不怕我们,而英国瞧不起我们……”

德国人的处境确实令人伤心,但他们的伤心不能使人同情。大家知道,他们有力量应付一切——内部的和外部的敌人,然而他们却办不到。例如,与他们同一种族的英国、荷兰、瑞典等民族都是自由的,德国人却不是。无能也必然对人(例如对贵族)发生影响,尤其可以使人感到自卑。德国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为了抬高自己便不择手段,甚至把英国和北美共和国当作了国家事务方面日耳曼精神的代表。埃德加·鲍威尔22写了一本谈俄国的空洞的小册子(题目大概是《教会和国家》23),卢格便对他大为恼火,怀疑是我怂恿他写的,于是写信给我(后来还把这信发表在《泽西文集》上),说俄国只是一种粗糙的材料,既野蛮,又混乱不堪,它的力量、荣誉和美都来源于日耳曼的天才,是后者向它提供了范例和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