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波兰的流亡者(第3/14页)

卡利埃让他钻了空子。别尔纳茨基只当局长的话是真的,马上表示同意,还再三道谢。从此老头儿每个月上警察局一次,坐在前厅恭候一两个小时,领到二十法郎后便把钱送交那位寡妇。

别尔纳茨基早已过了七十岁,但身体保养得很好,喜欢与朋友一起吃饭,晚上要一直坐到两点钟,有时还喝一两杯葡萄酒。一天很迟了,大约已经三点钟,我与他一起回家,路上得经过勒佩勒蒂埃街。歌剧院灯火辉煌,一些戴了丑角面具、穿着宽大衣衫的人裹紧了围巾正在入场,龙骑兵和警察挤满了过道。我以为别尔纳茨基会拒绝,故意逗他:

“机会难得,我们进去瞧瞧,怎么样?”

“太好了,”他答道,“我已有十五年没参加化装舞会了。”

“别尔纳茨基,”我与他一边挤进过道,一边开玩笑道,“您什么时候才老啊?”

“教养良好的人年纪会大,”他笑笑答道,“但永远不会老!”

他终生保持着这样的性格,最后,作为一个修养良好的人,在安静的气氛中悄悄告别了生活:他早上觉得身体不舒服,晚上便死了。

别尔纳茨基死的时候我已在伦敦。我到达那里不久便开始与一个人接近,他留给了我宝贵的记忆,他的棺木也是由我和别人一起抬进海格特墓园的,这便是沃尔采尔。在那时跟我来往的所有波兰人中,他是我最喜欢的,或许也是与我们的对立情绪最少的。这不是说他喜欢俄国人,但是他对事物总是抱着合情合理的态度,因此全盘否定和狭隘的仇恨心理与他是无缘的。我与他最早谈起建立俄文印刷所的事。听完我的话,这位病人很兴奋,拿起纸和铅笔,开始计算费用,估计需要多少铅字等等。他推测了主要的订户,还介绍我认识了切尔涅茨基16,我们以后合作得很好。

当他拿到第一张校样时,兴奋得喊道:“我的天,我的天!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在伦敦诞生了……这一张纸,一张沾满油污的纸,勾销了我心头多少不愉快的回忆啊!”17

这以后,他时常把消瘦的手搭在我的肩上,说道:“我们应该合作,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干的是同一件事……”

1853年11月29日波兰起义纪念日,沃尔采尔在汉诺威公寓召开了大会,我在会上发了言。我讲完后,沃尔采尔在热烈的掌声中拥抱了我,噙着眼泪与我亲吻。

“沃尔采尔和您刚才在讲台上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一个意大利人(纳尼伯爵)临走时对我说,“我觉得,那个瘦弱、高尚、头上已白发苍苍的老人,拥抱着您强壮结实的身体,似乎是波兰和俄国的缩影。”

“我得补充一句,”我说,“沃尔采尔向我伸出手,拥抱了我,这是他以波兰的名义宽恕了俄国。”

确实,我们可以一起前进,但事实不是这样。

沃尔采尔不是一个人……不过我们首先要谈的还是他。

沃尔采尔出生时,他的父亲(立陶宛一个富裕的贵族,与埃斯泰哈泽家和波托茨基家18,也许还有别的大家族,都有亲戚关系)通知了五个庄园的管家,要他们带着自己年轻的妻子都来参加斯坦尼斯拉夫小伯爵的洗礼,以便终生记住老爷为这件大喜事给予他们的款待。这是在1800年19。伯爵给了儿子最光辉的多方面的教育。沃尔采尔是数学家,语文学家,熟悉五六国的文学,早年就获得了渊博的知识,同时又是一个富家公子,属于1815至1830年(也就是没落的波兰几个最兴旺的时期之一)波兰社会的最上层。沃尔采尔很早就结了婚,但是直到1831年起义爆发时,才开始“真正的”生活。这时,沃尔采尔抛开了一切,把整个身心投入了政治运动。起义遭到了镇压,华沙陷落了。斯坦尼斯拉夫伯爵与其他人一样丢下家庭和财产逃出了国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