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一些已经触及的问题引起的思考 1(第3/6页)

还有神父,忏悔师,狱卒……他们与凶恶的丈夫、父亲、弟兄一起守卫着婚姻,但是在他们背后,民间传说在悄悄形成,歌曲在传播,它们随着行吟诗人和流浪歌手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堡垒走进另一个堡垒——那是为不幸的女人吟唱的诗歌。法院在判罪,歌曲在赦免。教会诅咒没有结婚的爱情,歌曲诅咒没有爱情的婚姻。它不是用说理,而是用同情、怜悯和啼泣,保护恋爱中的少年侍从,堕落的妻子,被压迫的女儿。对于人民,歌曲是尘世的祈祷,摆脱饥寒交迫的生活,摆脱精神苦闷和沉重劳动的另一条出路。

在休息的日子,悲伤的歌声代替了对圣母的祈祷,这些歌曲不是使不幸的女人蒙受耻辱,而是为她们啼哭,让她们站在“忧伤的少女”11面前,祈求她的庇护和宽恕。

抗议从民歌和传说发展为小说和戏剧。在戏剧中它形成了一种力量。冤屈的爱情,不公正的家庭内幕,获得了自己的讲坛,公开的法庭。它们的申诉震动了千万颗心,激起了反抗奴役婚姻和暴力家庭的愤怒的眼泪和呐喊。池座和包厢中的陪审员们一再对这些人作出了无罪的裁决,有罪的只是制度。

同时,在政治变革和世俗思潮风起云涌的时代,婚姻的两大支柱之一开始动摇了。它一步步丧失了圣礼的性质,也就是失去了自己的最后基础,逐渐需要依靠警察。基督教的婚姻只是靠上天权力的神秘干预,才得以证明是合理的。这合乎它自己的逻辑,尽管这逻辑违背理性,它依然是逻辑。警官披着三色围巾,拿着民法,12为人举行婚礼,这比穿法衣的神父在香烟缭绕中,在神像和奇迹的包围中为人举行婚礼,更其荒谬。甚至第一执政拿破仑,这位对爱情和家庭抱着最庸俗的资产阶级观点的人,也意识到在警察局举行婚礼太不妥当,说服康巴塞雷斯13增加一些必要的道德说教,尤其是对新娘具有教诲意义的句子,也就是告诉,必须忠于丈夫(关于他没有谈什么),听他的话。

婚姻一旦脱离神秘主义的领域,立刻成了一种手段,一种外加的措施。心有余悸的“蓝胡子”们引进了它,只是这些蓝胡子已剃掉胡子,变成了“蓝下巴”,拉乌尔戴上了法官的假发,穿上了学者的衣衫,成了人民议员和自由主义者,法律的神父。民事婚姻作为政府的经济措施,使国家摆脱了扶养孩子的责任,进一步把人们与私有财产牢固地拴在一起。排除教会的干预之后,婚姻成了把自己的身体终生献给对方的奴役的契约。执法者对信仰和神秘主义呓语并不过问,只要契约得以执行便成,如果不执行,他有办法给予惩罚,强制执行。为什么不能惩罚呢?在英国这个法律传统最发达的国家,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被帽子上系红绶带的老征兵官用啤酒和杜松子酒灌醉,骗进团队之后,便可以用骇人的刑罚折磨他。那为什么不能用耻辱、剥夺财产和提交法庭审判等办法,惩罚一个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的少女,强迫她承担契约义务,保证终生相爱呢?她作出了过多的许诺,忘记了月季票是不能转让的。

但是“蓝下巴”也碰到了自己的行吟诗人和小说家。在婚姻问题上,针对契约观点,出现了精神病理学和生理学的理论,情欲绝对不容争议人对它们无法抗拒的理论。

昨天的婚姻奴隶变成了爱情奴隶。对爱情是无可指责的,也没有力量可以与它对抗。

于是一切理性的制约,一切责任观念,一切自我克制思想,都一扫而光。人必须向不可抗拒的、超越于他的力量屈服,这是与理性和理性自由,与自由人性格的形成(一切社会理论正企图通过不同的途径达到这一点)完全背道而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