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三十五章 共和国的蜜月(第3/4页)

这件事使我大惑不解,因为意大利人,尤其是罗马人的风度,在我头脑里记忆犹新,在那里,个人的尊严和人身不可侵犯,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崇高感情,不仅搬运工人和马车夫这样,连伸手讨钱的乞丐也不例外。在罗马尼阿15,那种粗暴作风会招来二十把刀的攻击。但法国人后退了,大概他们已有过前车之鉴吧?

这意外事故使我很不痛快,而且回到旅馆,我又在报上读到了鲁昂事件16。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诺阿耶公爵是正确的?

但是一个人希望相信的时候,他的信念是不容易根除的,还没到阿维尼翁,我已忘记了马赛的枪托和鲁昂的刺刀。

在长途马车中,一个身材粗壮、道貌岸然的天主教神父与我们坐在一起,他正当中年,外表和蔼可亲。起先他为了装装样子,拿起了祈祷书,但过不多久便想打瞌睡了,只得把它放回口袋,开始与我娓娓而谈;他的话表现了波尔罗亚耳隐修院和索邦神学院17准确典雅的语言风格,引证丰富,妙趣横生,但又无伤大雅。

确实,只有法国人才能这么聊天。德国人只会谈情说爱、传播流言蜚语、说教和咒骂。英国人喜欢热闹的盛会,因为在那里可以不必谈话……人们没有活动的余地,大家挤来挤去,谁也不认识谁;如果是小型的集会,马上会响起嘈杂的音乐和走调的歌声,还有枯燥的牌局,弄得主人和客人哪怕想谈话也比登天还难,有时偶然走到一起,已气喘吁吁,活像拉着满载货物的驳船在纤道上逆水行走的、筋疲力尽的倒霉驮马。

我想用共和制逗弄一下神父,但未能如愿。他对现状是满意的,他主张不超出限度的自由,尤其不能发生流血和战斗,认为拉马丁18是伟大的政治家,有些像伯里克利19。

“还像萨福20,”我接口道,没有与他争论,我得感谢他一句也没提到宗教。这样,我们谈谈说说,于晚上十一时到达阿维尼翁。

吃晚饭时,我给神父斟了一杯酒,说道:“请允许我向您作一次少有的祝酒:为共和国和拥护共和制度的教会人士干杯!”

神父站起身子,用西塞罗式雄辩语调接着道:“也为俄国未来的共和制度干杯!”

长途马车的乘务员和坐在同一餐桌边的人也喊道:“为全球共和国干杯!”我们碰了杯。

天主教神父,两三个旅客,乘务员,加上俄国人——这不是全球共和国吗?

大家确实兴致勃勃!

重又坐上马车时,我请神父允许我抽一支雪茄,然后问他:“您上哪儿?”

“上巴黎,”他答道,“我被选进了国民议会;但愿我还能见到您,这是我的地址。”

这是西布尔神父,什么地方的长老,巴黎大主教的兄弟。

……过了两个礼拜,5月15日21到了,这是不祥的前奏,六月那些可怕的日子便接踵而至。但这一切已不属于我的传记的范围——那已是全人类的传记……

关于这些日子,我已写得很多了22。

我可以到此结束,正如古老的民歌中老船长说的:

你记得吗?……但我不再往下讲了,

美好的回忆已在这里全部结束。23

但是从这些可诅咒的日子开始,我跨进了一生的最后部分。

1 引自《法意书简》第八信的最后两节。按赫尔岑于1847年春到达巴黎,同年秋即去意大利,次年得到法国二月革命爆发的消息,才又返回巴黎。

2 罗马市中心的大街。

3 现在建立了。——作者注

4 南美洲的哥伦比亚于1810年爆发了反对西班牙统治的革命,并于1819年宣布独立,建立了共和国。

5 阿尔古(1782—1858),法国七月王朝时期的政治活动家,法兰西银行行长。

6 《喧哗》是法国著名的讽刺刊物,由漫画家菲利蓬(1806—1862)所创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