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1844年的一个插曲(第2/5页)

就这样,堕入情网的四十岁的哲学家,眯起眼睛,开始集中全力,对“爱的魔力”作哲理探讨了:为什么它会使赫拉克勒斯和软弱的少年同样拜倒在欧姆珐勒的脚下8?他开始向自己和别人阐明家庭的道德观念,婚姻的基础。在黑格尔看来(黑格尔的《法哲学》中论道德一章),这是无可非议的。但偶然性和“假象”的虚幻世界,尚未从传统观念中获得解放的精神世界,却不是这么容易说服。巴济尔的父亲彼得·科诺内奇是个老吝啬鬼,财主,他自己接连娶了三个女人,每人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但听说他的儿子,而且是长子,想娶一个天主教徒,这女人既贫穷,又是法国人,还来自铁匠桥,他就坚决不予同意。没有父亲的祝福,以怀疑主义作标榜的巴济尔也许还能应付,问题是老头儿不仅把他的祝福与天上的幸福联结在一起,还把它与地上的幸福连在一起,就是说要剥夺儿子的继承权

老人的阻挠总是对事情起推进作用,巴济尔开始考虑最快的解决办法:一声不吭,自管自结婚,然后迫使老人接受既成事实,或者把婚事瞒着他,一直瞒到他既不能赐福,也不能诅咒,又不能支配遗产的那一天,反正快了。

但是在这里,不可理喻的传统世界也布置了重重埋伏。在莫斯科偷偷结婚是不容易的,费用太大,而且马上会通过助祭、祭司、诵经员、烤圣饼女人、媒婆、掌柜、店员和各种下流女人,传进父亲耳中。最后只得找我们波克罗夫村的约翰神父,怂恿他承办这门亲事,各位读者已经知道这个人,我们谈过他在酒醉中偷了诵经士的“银表和首饰匣”。

约翰神父听说不孝顺的儿子快四十岁了,新娘不是俄国人,父母不在这里,又听说除了我,还有一位大学教授9签字证婚,马上感谢我的照顾,大概以为我要巴济尔结婚是为了让他赚两百卢布酬金。他起劲地对着隔壁房间大喊:“神父太太,神父太太,拿两个鸡蛋给我!”又从柜里取出半瓶酒,瓶口是用纸塞住的,要招待我喝几杯。

一切顺利。

结婚的日子等还没有确定。阿尔曼斯先得到我们波克罗夫村暂住,巴济尔想送她来,然后返回莫斯科,把一切料理停当,这才从父亲的诅咒下跑到醉醺醺的约翰神父那儿接受祝福。

……为了迎接约婚夫妇10,我们准备了夜宵,恭候他们。谁知左等右等,钟打了十二下,还是不见人影……一点了,还是毫无动静。夫人们都睡了,我和格拉诺夫斯基及凯切尔开始吃夜宵。

时钟每一刻钟打一下,

一, 二, 三……

但……他们还是没到。

……最后,听到了铃铛声……愈来愈近;马车从桥上辘辘驶过。我们奔向前室。三匹马拉了一辆车子,飞快地驶进院子停下了。巴济尔下了马车。我走上前去扶阿尔曼斯;谁知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臂,力气那么大,使我差点叫出声音,接着她突然扑到我的脖子上,哈哈大笑道:“赫尔岑先生……”原来这不是别人,而是维萨里昂·格里戈里耶维奇·别林斯基他老人家本人。

马车里没有别人了。我们惊得面面相觑,唯独别林斯基笑得咳嗽不止,巴济尔却哭丧着脸。我们所以觉得特别惊讶,是因为两天前在莫斯科根本没听说别林斯基要来。

“让我先吃点东西,”别林斯基最后说,“然后把这个奇迹告诉你们;必须救救倒霉的巴济尔,他怕你们超过怕阿尔曼斯呢。”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看到一切即将大功告成,巴济尔害怕了,开始反省起来,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根据《主导法典》和黑格尔的著作,对婚姻这不可抗拒的命运,它的不可破坏性,作了反复思考。他关起房门,对自己进行痛苦的分析,无情的解剖。他越想越怕,特别因为退路也困难重重,无论是结婚还是回头,几乎需要同样大的勇气。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别林斯基来敲门了,他从彼得堡一到就上了他的家。巴济尔把他在迎接幸福的道路上感知的一切恐怖,从恋爱跨向结婚时产生的一切厌恶,统统告诉了别林斯基,要求他指导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