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克利亚济马河上的弗拉基米尔(1838—1839) 第二十三章(第4/9页)

到了九点三刻,凯切尔戴着草帽来了,他脸色憔悴,一夜未睡。我奔上前去抱住他,拼命责备他。凯切尔皱紧眉头,看着我问:

“难道从阿斯特拉科夫家走到波瓦尔大街半个钟头还不够吗?本来我可以在这儿跟你谈上整整一个钟头,不过,无论谈话怎么愉快,我不能为了它毫无必要地提早离开一个临终的人。”接着他又道:“列瓦绍娃向你问好,她用她将死的手给我祝福,祝我们成功,还给了我一条暖和的围巾,以防万一。”

弥留者的问候对于我是非常宝贵的。暖和的围巾在夜间大有用处,可我不能向她道谢,也不能与她握手告别……她即将谢世了。

凯切尔和阿斯特拉科夫走了。凯切尔负责带纳塔利娅出城,然后由阿斯特拉科夫回来通知我,一切是否顺利,我应该怎么办。他的温柔美貌的妻子陪我在家中等他,她自己刚出嫁不久;这个具有热烈的、火一般的性格的女人,全心全意地关怀着我们的事,她装出乐观的样子,竭力让我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其实她心里很不平静,脸色变化不定。我与她坐在窗前,无话可谈;我们像两个孩子因为做了错事给关在空房间里听候处理。这样过了大约两个钟头。

世界上没有比这种无所事事的等待更令人焦急,更无法忍受的了。朋友们包办了一切,不让我这个主要的病人有丝毫负担,这是个大错误。应该想些事给我做,如果没有,就找些体力劳动,让我忙得不可开交,才可忘记心事。

最后阿斯特拉科夫回来了,我们向他奔去。

“一切都很顺利,我是亲眼看他们的马车驶出的!”他从院子中向我大声喊道。“你马上从罗戈日门出城,在那儿桥边,离佩罗夫饭店不远,你可以看到一辆马车。祝你平安。只是半路要换一下车,使后面的车夫不知道你来自哪里。”

我像脱弦的箭飞快走了……到了离佩罗夫饭店不远的桥边,却找不到一个人,桥那边也没人。到了伊斯梅洛夫动物园,还是不见人影。我打发了车夫,步行走去,来回走了几次,才发现另一条路上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年轻英俊的车夫站在车旁。

“有没有一位先生经过这里?”我问他,“身材高高的,戴顶草帽,不是一个人,跟一位小姐在一起。”

“我什么人也没看见。”车夫爱理不理地回答。

“你送谁到这儿的?”

“送几位先生。”

“他们叫什么名字?”

“您问这干吗?”

“嗨,老弟,你这人真有意思,如果没事,我就不会问你啦。”

车夫用探索的目光打量着我,忽然笑了,大概我的样子得到了他的好感。

“既然有事,您自己应该知道名字,您要找的是谁?”

“你真是像燧石一样硬,好吧,我要找一位老爷,他名叫凯切尔。”

车夫又笑了,用手指着墓园,说道:

“瞧那远处,黑黑的,这就是他;有位小姐在他旁边,她没戴帽子,凯切尔先生把自己的给她戴了,好像是草帽。”

这一次我们又是在墓园相见!

……她轻轻喊了一声,扑到了我的颈上。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她说。

“永远在一起!”我跟着说。

凯切尔很感动,眼泪在眼中闪闪发光,他握住我们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朋友们,祝你们幸福!”

我们拥抱了他。这实际上便是我们的结婚仪式!

我们在佩罗夫饭店的一个单间里等了一个多小时,马特维的马车还没有到!凯切尔皱紧了眉头。我们根本没想过可能出什么事。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很好,像在家中一样,仿佛再也不会分开。窗外是一片小树林,下面传来音乐声,还有吉卜赛人的合唱;雷雨之后的天气是美好的。